“我先问你,你对朱荣藩在川东监国之事如何看待。”
“晚辈浅薄,也窃以为这绝非好事。”南离对此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先下了结论,然后见杨展尚不置可否,就为其一一剖析。
“若是容藩有德,能将两川文武一统于麾下,全川军民并力一向,未始不是美事。奈何当今各镇,各怀心思,互不相能,非号令可召。”
“且督抚讦之僭越,有谋逆之行,容藩不能服众,一旦明面上揭穿撕破脸来,其麾下诸镇谁还会继续听令,只怕不会是个好结果。”
听到这里杨展捻须颔首:
“容藩来书,盛称本镇之德,有封锦江侯之说。怎知本镇岂是名利之徒,能为其小恩小惠所惑。”
杨展说是这么说,但南离看得出,杨展对此颇感自得,于是南离决定还是得再破盆冷水给他,令之冷静冷静。
“其来嘉定,大事封授,却往邛州派秘使联络蜀藩世子,意图东西并举,恐其内心知自身有僭越之罪,已惧生不测之祸,而其意在移祸他处。”
“那时晚辈才接大帅书信一日,刚刚回复于大帅,便得知此事,楚藩之心,意恐难测。”
说到这南离用了句俗语:
“他这是在抓陪绑的,成则为其分担压力,不成也造出声势,迷惑西川局面,以及朝廷差遣的督抚诸公。”
“说来说去,卑职还是前番复信那句话——此事断不可为,留使不发是最好的办法。”
“正是如此,汝言之有理。此番夏议,恐川北之事还在其次,在督抚诸公看来,更要紧的只怕是川东之事。”杨展也赞成南离此说。
“那日为你的来书,句句切中要害,吴先生极为赞赏,美誉有加,因此今日南离你先行到来,可谓正逢其时,大议之前,我们先互通消息,也可当面再听听你的看法。”
“多蒙大帅看得起,南离后生小子,见识浅薄,不过一管愚见,怎敢称大帅之意。”
“不妨事,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既然如此看待川东楚藩,那么可知南面的王祥如何?”
“这个……晚辈就不知了,还望大帅赐教。”因为南离与王祥既不交界也没打过任何交道,只听杨起明说过,过王祥的地界来时麻烦不少。
“钱邦芑来书,说王祥之事,不是一回两回了。路过官绅、眷属,没有不被他骚扰掳掠的,官绅如此,可知小民如之奈何,过的何等艰辛。”
“南离你来看,朱荣藩在川东,来敕封授,都被我驳了,留使不发,其心中怎能不怀敌意。哦,这个事我们在书信里已经说过了。”
“先不说定远侯等能否与我辈一起举动,我只问你一句,南离啊,你觉得有那日时,我们真的可以放心北上吗?”
“愿闻大帅赐教。”
“嗨,咱们来往甚多,明人不说暗话,王祥在南,朱荣藩在东,各怀心思,不能一志,我这里去打达子,他们后手就敢抄我们的老窝。”
“因此若是督抚来议时,万不可急于请命发兵川北。”
两人毕竟都是一方的枭雄,说起时局就没完没了,杨展关注周边诸镇,南离心忧川北局势,两人一时根本顾不得提起儿女情事,似乎那些与当前相谈所比,压根是鸡毛蒜皮。
看看日暮,杨展吩咐挺秀轩花厅摆酒,南离终于得机会说起几句闲事:
“多承大帅款待,晚辈不敢言谢,幸得此番前来,借着邛州生计日复,备了些邛峰冰纱,借此机缘,意在奉与府中夫人日用,聊表心意。”南离此时还是试探,只言奉与夫人,连女眷都不提,只察言观色。
杨展紧抿嘴唇,默然片刻,才抚须道:
“当今生逢乱世,大丈夫当立不世之勋,岂可儿女情长而做英雄气短之态。那些婆婆妈妈的事,还是交给下人去办吧。”
那意思很明显,有事这里谈,我家你就甭去了,南离当即躬身拱手:
“大帅教训的是,南离定当立下不世之勋,以称大帅之意。”
南离口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觉得怪怪的: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意中人该说的话吗?也太不拿情之一字当回事了,可知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命运真是很可悲,未嫁时是稀缺资源,嫁了就是生儿育女的工具……
不过杨展这几乎是当面挑明了,你不拿出相当的功劳,就甭想往我姑娘近前挨,还想走内眷的门路?弄那些花巧诡计?
你还是老实点吧!
因此南离当即绝口再不提关于过去、当前、将来于此有关的任何事,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再为女子事低三下四,被人看轻,生于当世,必得白马银枪、纵横天下,功名利禄,千钟粟、颜如玉,该当马上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