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诸镇面面相觑,川东的说的无非袁韬、呼九思、武大定,如今川东的李鹞子、于大海、三谭等各镇是不会听令的,川南说的就是王祥、马应试,提起这两位,两番方略大议都不到场,连个人都不派,可见其不好摆弄。
果然李乾德呵呵冷笑:
“呵呵,樊公此议是好的。奈何王祥、马应试不奉檄令啊?”
这一下就把樊一蘅给堵住了一半,竟难以再说下去,然后李乾德乘势又道:
“袁、武所部,在下官辖下,如今困顿川东,正在寻地就粮,近日又被朱逆荣藩唆使李鹞子相攻,若依本督看来,攘外必先安内,不靖川东顺逆,不讨其僭越之罪,怎能放心北伐。”
“唉,大家都是一个明字,只要朱荣藩去了尊号,听命于朝廷调遣,何必刀兵相攻?”樊一蘅对此也感无力,这反驳的底气也就不足。
“樊公,您这就书生意气了,重庆之事不靖,诸镇怎知川中顺逆?”李乾德果然得势不放手,不过眼看诸镇大眼瞪小眼的看热闹,无人有意插言,就转向了强撑病体的吕大器。
“吕公,您看如何?”
吕大器点点头,举杯道:
“雨然所意如此,此事嗣后再议吧,今日先吃酒,嘉定州有今日气象不易,莫糟蹋了广元伯的酒食。”
吕大器这是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想这么一说李乾德更来劲了:
“嘿嘿,这说到今日酒食,我们真得感谢广元伯。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目今只嘉眉钱粮充足,樊公,全川的公帑钱粮,正当一体调配,比如,如今有余的嘉眉二州,哦,还有邛州。”
这么一句话,别说杨展,连南离这吃瓜落的都被激得火撞顶梁,但他只微蹙浓眉扫了一眼杨展那边,就把火压在了心底,面色丝毫不变。
那一桌上杨展、袁韬、武大定,吕大器、樊一蘅、李乾德,六人地位最高,分宾主围座一张紫檀木的大圆桌,果然杨展脸就沉了下来,吕大器面色不动,樊一蘅抚着胡须,有些尴尬,而背对南离的是袁韬、武大定,看不到这两人的表情,闻言后武大定不动,袁韬却分明微微扭头,似乎看了一眼武大定。
李乾德这是啥意思,嘉眉邛雅,老百姓辛辛苦苦开垦复耕渡过荒年,他要把调拨大权拿过去,而且用的是朝廷的大帽子。
他自夸嘉眉开垦是他的功劳,没人搭理他,这时又当众弄权,实在脸皮够厚,心够无耻手够黑。
别说南离,杨展定然不会答应,这时南离心下才了然,李乾德所谓在嘉定州的不如意,就是没能拿到钱粮经手的权柄!
这是大明这帮文臣最为看重的肥美权限。
吕大器、樊一蘅是知道其中关窍的,嘉眉邛雅今日局面怎么来的他们也都清楚,这时即便心下不以为然,也没法说出口,那不是纵容藩镇,视朝廷法度律例为无物?
只见杨展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冷笑道:
“呵呵!李总督这话说得只怕有些早,嘉定钱粮自给尚且不足,既要留种还要备荒,今年又是全川大荒,难民越投越多,还要安置难民,怎能随意外调。”
“既然如此,那还是要听广元伯的调派啊,雨然晓得咯,晓得咯。”
李乾德赶紧躬身向杨展客气地拱手,态度转瞬而变,看似见杨展不愉,便即唯唯诺诺,这时却是已经当众将这桩事抛出,分明是暗搓搓谋画不得,要令全川文武看的是杨展的跋扈,吕、樊的退缩,再扣一个僭越的帽子。
恰这时南离起身:
“各位老大人容禀,卑职却有一言,请各位老大人指正。”
“好好,广元伯稍安勿躁,我们就听持一这少年人来说一说。”吕大器止住怒气满面的杨展,指了指南离。
此时南离观察毕了局面,先压住心头不平加鄙夷的怒意,平举酒杯过头,敬道:
“各位老大人,南离后生晚辈,先干为敬。”言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才放下酒杯,心平气和地一一道来:
“嘉眉邛雅于广元伯调度下,行的是本朝太祖所制卫所兵民屯戍之制,如今局面下,百姓逃亡十之八九,所出钱粮并无在册民户,已经无法按旧有黄册征调,只能行太祖所制屯戍之法。如此一来,调用划拨,还须在督抚、布按之间议定后,再与各镇各司商讨,商讨决议之后,才好报部铨定。”
然后向吕大器躬身拱手:
“吕公领兵部事,正合与广元伯商议此事。”
这一下正戳了李乾德的肺管子,如今他以兵部侍郎衔私铸兵部印的事已经被传为笑谈,人家吕大器才是正经的领朝廷兵部尚书衔。
吕、樊二公一闻这番讲解,对视一眼,各自点头,吕大器撑起身子坐直,摆手示意南离坐下,抚须言道:
“嗯,广元伯言之有理,持一小哥言之成法,此事还须与广元伯等再行从长计议。”
这么一来李乾德就没话说了,吕大器也不为己甚,端起酒杯向在座诸位道:
“各位同僚,今日之会就算与各位接过风了,嗣后各位稍事歇息,明日卯时四刻,就于察院衙门议事吧。目今两川形势危机重重,望各位同僚严约守时,莫再迟延。”
吕大器语带双关,文武官将齐齐起身应命,受吕大器之敬,纷纷举杯共饮。
宴席散过,南离留花厅稍待,得空于诸将间隙,与吕、樊二公闲话片刻,又与李乾德言笑晏晏,只言来日定当亲自设宴款待李公,把李乾德哄得心花怒放,杨璟新、曹昌祚等在畔的青年将领却都纷纷侧目,颇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