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罪在这儿——”南离坐着用脚尖踢了一下脚下的一具敌尸。
“马宁其实早就跑了,只怕都不是跑了一日两日,城头也早就换作了真八旗,你不晓得,我也不晓得,我们都有错,”
说到这里,南离放下水袋,拄长枪猛地起立,目光跨过还在燃烧大量民房、各种衙门屋舍因而冒着浓烟的城池,眺望着城外远处已经开始积雪的远山,长叹一声:“你的罪责有我一半。”
“末将觉得自己不配坐这崇义营副将之位,愿镇帅另选贤明,末将才能安心。”
“呵呵,你又错了。”南离收回目光,看着张翦,觉得自己选的兄弟还是对的。
“八旗正兵,被你率同袍兄弟击败夺城,算得蜀中恢剿头一遭。”
南离说的没错,自肃亲王豪格在嘉定州被杨展击败,退出四川班师后,只留下了李国英率领的六路总兵绿旗兵马,各镇明军恢剿打的都是绿旗,碰上八旗还真是头一遭。
“对着同袍兄弟的尸骨,末将哪儿还好意思自居功劳。”张翦说着,眼泪从面上流下,只好无奈地抹了一把,禁不住抽了一鼻子,脸也魂儿画的一般。
南离回身指向自己登城的位置:
“本镇登城之时,你没有头热,而是组织铳手用火力掩护我突击,否则我怎能毫发无伤?”
又向城墙左右一指,将整个城池一画,豪迈地讲道:
“登城突破后,你调集同袍兄弟,作为后续投入,有这个正确动作,才得以迅速扩大战果,这正是一营之将临阵之时的本分,这两件事做得非常正确,为何没有功劳。”
“反倒是我,血勇上头上来冲锋,其实不可提倡。我希望的是,你们,”南离指指张翦还有依旧蹲在那里抱头哭泣的吴大个子:
“你们营中生兵最多,倒在城下的都是精挑细选的老兵兄弟,若能教导得你们营里的生兵都如倒在城下的兄弟般舍生忘死,不单单如此,日后还要如我,如大个子这般用战技消灭敌人,自然就不必令我临阵在前了。”
“也对得起今日扔在这里的同袍兄弟。”
城下的火兵在挨个的翻检倒下的战士,将只要有口气的都从死人堆里搬出来救护,也好在披甲登城的箭伤倒地的居多,才见得多是伤员,阵亡的还是少数,这就是得胜后掌握战场的好处,否则攻城失败后,受伤在城下的都得扔这儿了。
张翦最信南离的道理,此时茅塞顿开。
“镇帅此责,深感惭愧,末将铭记在心。”
“好了,别学吴虾子捧屁拍马的,你做的没啥子错。”
“你做的很对!其实我不该上前的,当时拼意志,要了死命的时节,也是我被逼得没了办法。”
“而你很冷静,组织矢铳射打,又组织后续兵力投入,这才是为一军之将者的本份。”
“为什么会令你领军崇义营,而不是吴元龙、韩羽呢?”
“就是这个原因。”
“今日面对伤亡的同袍兄弟,你能清晰认识到自己的失误处,就是最大的进步,要的不该是责罚,而是不二过,只有不二过,才能成长。”
讲明了道理,南离又过去拍拍吴大个子的臂膀:“你别光着了,再受了寒。”又提醒张翦道:“你啊,此时本不该在这里与我论对错,那里才是你的位置,难不成崇义营还得要我上手指挥?”
张翦陡地精神一振,“哗啦”一抖浑身的甲叶子,“啪”地抱拳打躬:
“末将领命!”回头过去扯着吴大个子就骂:
“还哭,还哭?吗的你龟儿个熊包,别特娘滴抹泪了,同袍兄弟厚葬抚恤自有镇帅,咱先哭什么?咱得追上去,给兄弟们报仇!”
吴大个子这才起身,又被张翦扯住大骂,才重新顶盔掼甲,不等整齐被张翦一脚踹着去临了还要叫嚷一声:
“不要被别个抢了功劳!”
说是这么说着,但是最终,崇义营除了先登夺城之外,两个最靓最得意的头功都被人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