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山梁上步鼓动地,杀声大起,漫山挺着长枪的步卒,还有两翼挥着大剑的蛮丁,雪崩般自谷间向清兵的侧翼倾泻袭来!
山谷间的马甲,坡地丛林间的步甲,正卯足劲要拼死去突破明军防线,好拿了定远侯赵荣贵争功,这一下子猝不及防,被冲得七零八落。
这一路不知怎么冒出来的明军,人欢马乍、势不可挡,在山沟里被赵荣贵拖着周旋了半个月又冻又饿的清军哪里还是对手,被突然冒出来的生力军猛冲猛砍之下,绿旗马兵们看势不妙就仗着四条腿向后开溜,只恨少生两条腿还在支吾的绿旗步兵被一支乱糟糟的蛮兵挥舞六尺大剑一顿乱砍乱杀,登时崩溃。
三界沟的山谷是一处两头小中间阔,背靠一座山峰的绝地,赵荣贵所在山坡正是谷中瞰制四方的最高点,山峰之后就是绝崖峭壁,被追到这里已经是疲惫不堪,跗骨之俎一般的陕南绿旗绕到前面堵了谷口,已经再无去路。
赵荣贵打的就是在这里决一死战的主意,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就赚。
这时得了援军之助,岂能不趁机反扑,当即命令自己号称六丁六甲的亲丁营,乘势向陕南绿旗猛冲。
眼看着本来志在必得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达兵潮水般退去,赵荣贵终究还是没有拔出那把雪中的长刀,而是长吁一口气退一步“噗通”跌坐在马鞍上,眼前金星直冒,待喘过了几口大气,才觉眼中黑潮暂退——他已经连着三日没有正经的吃食了。
临跌坐下去之前,他似乎看到亲丁参将杨飞熊正领着那杀进来的白马大将策马向这边飞奔,可他已经顾不得了,得先缓过一口气回来才能坐稳。
诸将都在乘势调兵,没人注意到赵荣贵有啥子异常,赵荣贵则待这这阵子眩晕劲过了,用力摇摇头,再使劲瞪起虎目,终于听清了半山坡传来的一个清朗的喊声:
“邛州镇守总兵赵南离报进!”
“赵总镇前来拜望侯爷!”是标将杨飞熊也在高呼。
“请——!”赵荣贵精神一振,一声大喝便猛地用力起身下山相迎。
“晚辈末学后进,拜见定远侯!”
一声号朗声自报过,南离拍拍身上的尘土,正一正素缨凤翅明盔,将破绵披风甩给身后柴火,一振人文锁子罩甲紧趁利落,才率领熟识这边的韩羽,跟着赵荣贵属下参将杨飞熊大步上山来。
赵荣贵看着山下上来的南离,浑忘了饥疲,摇摇头,慨然叹一声:“嘿——呀!”
“来者可是邛州总镇,字号持一的……小赵将军!?”
“正是在下!”南离闻声向上抬头,应答间一眼就看见了率同亲丁跌跌撞撞迎下山来的这员大将。
这时近看,赵荣贵将近七尺的身形高大魁梧,刀条一般的长方脸,鼻直口阔、重眉怒目,颌下、口唇被一部浅泛花白的钢髯满部围绕,直称得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再看他额头渗出血迹,腋下夹着长枪宝顶金装凤翅盔,一身北军常见的篮缎子滚边镔铁鱼鳞罩甲,摘了臂手裸出的左肩还裹着箭创。
虽然身上带伤,却精神抖擞,如虎踞山,不怒自威。
若是南离再长二十岁,也带了这般威严,倒是与之有那么五六分相似。
赵荣贵迎下来哈哈大笑,把头盔重新戴上,两掌重重地砸在南离的双肩踢庭兽上:
“哈哈,本藩尚未出刀呢,赵总镇来得好早啊。”
“再晚些,出了十五就莫面吃了!”
南离爽朗大笑,此意陕西年俗,蒸馍吃到十五,十五之前不和面。
这一壮一少,一问一答,都不觉间带着浓重的陕西乡音,赵荣贵更加高兴,把住南离的板扎护腕就往山上拖:
“这边来,今日打了胜仗,达子一两日也不敢近前了,兄弟们,起营火!”
南离本打算劝赵荣贵赶紧收拾收拾起身跟自己突围,不过这位眼看着压根没有着急走的意思,自己还是赶紧跟着坐下再好好劝劝吧。
面上不紧不忙地跟着落座,有亲丁从还在冒烟的营火出倒了两椰瓢的热水,赵荣贵将椰瓢向南离一举为敬:
“请,只有青松茶,慢待赵总镇了。”
南离打眼一看就明白了——哦,这不就水煮松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