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蜀王府是为成都府城中最为广大宏伟的宫城,居于城池正中心,民间有“皇城”之称。
虽然已被张献忠在四年前焚毁,但是世子归藩,必得光明正大,从正南的南门中和而入,沿中和大街过宝莲桥,前往王府旧址祭拜先人。
拜过武侯祠,才终于看见了故乡,又绕到南门,才终于要进城,被折腾得一路烦躁的媅媺终于忍不住从车驾上探出半身大叫:
“老子回来咯!”
这时张璞骑了匹驴子正随伴媅媺的车驾,不敢稍离左右,才到正在整修的成都南门城关下,就见一群官员正在迎接一个人,此人黑面猫须、五短身材,五品补子的蓝色官服,挺胸叠肚,好不威风,正大言不惭地向一众迎接文官交代:
“本官日后常驻成都,巡按川西,还望诸位同僚多多襄助……”
听得看得便吓得张璞一缩脖子,赶着驴鸟悄儿地躲到了媅媺车前,媅媺正四下张望开心呢,被他一挡很是不喜,举起马鞭就抽他,张璞只好下了驴哭哭唧唧地哀告:
“主子,我就这么缩您脚底下一会儿就行。”
这日一直都是阴天,进城后到王府废墟祭过列祖列宗,罹难的家人,媅媺哭过一回,已经是疲惫不堪,虽然男装,又蹦来蹦去的,毕竟她内里其实一个弱女子之身,如何比得南离他们这班日日马上披甲擎枪的身板。
南离顾不得她疲惫,还要提醒着:
“秦王也在这边,但是去了王号,对外不称,今后我们也要低调隐晦着,不可大肆招摇。”
“好噻好噻,听你的好咯。”媅媺再怎么蹦,这时终归情绪低落。
“今日先随我去拜见二叔,明日他来拜你是他拜的,今日须得先行见过。”
“好噻好噻,都听你的咯,拜就拜,拜完我好去睡觉。”一听这个说法,媅媺反精神起来,抬白蟒的袖子蹭了腮边泪花,当头就往回走,走几步又想起:
“哎,我去哪里睡撒?”
“城北南川王府,修复的房舍多些,已经有了完整的院子,你带府中人先宿那里。”
“为啥子不回蜀王府?”媅媺明明看到原来蜀王府的位置已经开始整修房屋了。
“原来王府的房子规格太大,这时既没工匠也没木材,咋子修起?”
这是南离最不耐的事,蜀王府最大,烧得也最破,原本烧得只剩了地基。
就这个事南离专门请教过承担府城维修的工匠头,更讯问过被俘的宋之琦,因为这老家伙世代做的就是皇家营造。
问过就知,若想整修蜀王府大殿之类不啻再修个小紫禁城,而能利用的原址上只剩了夯土地基,大殿的檩、架、梁、柱那都是远大于民房的规格,得专门安排一支不小的队伍进深山去寻几百年的上规格好树,光是采伐、运送就得专门弄个衙门口儿布置个几千兵丁。
这个时节,南离可不想把有限的人力财力花在这上面。
因此眼前的房舍修复都是利用原有的残垣断壁修些正常规格,能够尽快修复使用的房舍。
媅媺可不管你有啥子麻烦,自顾有口无心地应付着:
“好嘛好嘛,那小离离你住哪里噻?”
“这带你去的就是我的住所,大校场军营,二叔也住那边呢。还有喔,明日见秦王,他重伤才愈,还不能大举动,你不要像那时对樊公一般的,再把人家吓个旧创崩裂。”
因着才完祭,媅媺也不好嚣张,头上还缠着白带子,三爪的白蟒也没更衣,小扇也不好乱摇,挺丧气也挺规矩地晃着,不过听了南离的安排还是心喜。
“好撒好撒,二叔是啷个,你家二叔,那不就是领我去见姑婆噻?”
“美的你吧,二叔就是定远侯赵荣贵。”
“赵荣贵噻,他不来拜我?”一听这个,媅媺就很气,赵荣贵她听过,不就是在川北被吴三桂打得呆不下去的。
“你……我不是说了,明日才是官绅见礼。”
“那就是先行家礼咯?”这么一算,媅媺心中就有谱了,水汪汪地往后斜了一眼,把小扇提在手中,刷地捻开。
“哼哼……”南离板着脸,跟着她紧紧地,却不再搭她的茬儿。
“不要哼,我知你滴心思,你最好咯。”说着突然向后一蹦,跟个抽风的兔子一样,蹦上去回手就去挽南离的臂膀,被南离一抽手臂躲开,令她扑个空,只好恨恨地骂一声:
“嘁,狗脸滴死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