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们没法确定马克的头盔在这次事件中真的受损了。”明迪指出一点,“我们唯一能证实的就是居住舱损坏了,马克和他的四位客人没事,马克也引导他们进行了居住舱修复流程。”
“但是我们至少能做些合理的猜测。”文卡特说道,“比如高大男孩太空服上的那点红色。你之前说看起来像是我们EVA太空服的颜色。那我们不妨就假设那真的是我们的太空服。这样也就意味着马克的太空服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损坏。也许他暂时修补了一下,让它能撑到外星人们给他送来一件新太空服为止。”他指着屏幕上气闸内舱门周围的五块不明色斑,“我报告上就先这么写吧。这是我们开始测试之前能得到的最准确猜想了。”
“如果探路者能修好的话,我们就能直接去问马克了。”明迪说道。
“这倒是没错。”文卡特答道,“但是根据他最近的运气来看,这件事我也不敢打包票。”他又比较了一下居住舱破裂的不幸与意外发生时身上正好穿着太空服的幸运,说道,“不成功便成仁,二者必居其一。”
任务日志 – 太阳日89
今天我们没有进行任何修复工作。昨天那件事对我们的冲击比我们自己意识到的要大得多。
我昨天晚上基本没怎么睡好。我们先前其实是反复受训过如何修复居住舱的,就是为了防范类似这种事件的发生。所以我带领着我的帮手们一步步实施维修流程,使用备用的居住舱帆布与全新的密封条和树脂材料进行正确的加固。我们也对修复处进行了压力测试,确保消除了所有可能的泄漏隐患。现在的居住舱已经变得无比坚固。不过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总会半夜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时刻担惊受怕再一次发生爆炸。
不过这第四次让我惊醒的不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之类的东西,而是传来的某种啜泣声。
莓莓的英语自从星光与我上路寻找探路者以来已经有了长足的进展,不过仍然只算是略知一二。估计是星光学习新词汇与正确语法的热情快要把我惯坏了。但是我们两个还是想办法在黎明前几个小时的黑暗之中进行了一次漫长平静的对话。她还是自责自己没能尽到警告我们可能发生泄漏的义务,从而引发了这场事故。我试图让她放下心来,安慰她这次只是一次意外,不过她就是不肯接受。
现在莓莓给我的印象越来越像刘易斯了。我现在甚至都无法想象刘易斯此时此刻的感受。她一定会认为是她下令抛弃我撤离才害死了我吧。不过不管刘易斯是怎么想的,眼前这只外星小马脑中的想法应该也大抵相同。我很确定刘易斯不会在我们大伙面前突然泪崩;所以莓莓也选择把自己的泪水咽下肚,等到大家进入梦乡之后再独自释放。经历过这次差点失去星光与我的威胁之后,她的内心再也承受不住了。
最终大家都一个个醒了过来。而且当时也基本上快到起床时间了,所以我决定让大家都聚到星光床铺旁边,举行一次事故后临时质询大会。我认为这么做是让莓莓解脱自己内心的自责,并让大家重获前进动力的最佳方案。
大部分对话都是使用英语进行的。星光已经能说得很流利了,蜓蜓跟她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剩下三位还是只能蹦出一个个单词,不时夹杂着刘易斯那些电视节目中的成句来进行交流。偶尔我们之间的对话会突然被打断,星光或蜓蜓会介入进来用小马语连珠炮般进行一番解释。
质询的第一部分内容主要重温了一遍我昨天就了解到的情况,不过也丰富了一些细节。莓莓还是坚持认为他们好几天前就知道一号气闸出了问题。然而她的其他组员并不认同这一说法。他们一致认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明确的迹象。飞火在过去两周内的确起过强烈疑心,但是却一直找不到证据。火球坚持认为他们只不过是出于“极度审慎的态度”才决定停用一号气闸的——他的原话不是这样,这段是我补充的。而蜓蜓则一直在反复强调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位能够提前预知这一意外的发生。
他们也没说错。居住舱帆布连接至气闸的密封处在一侧会被固定帆布的凸缘遮挡住,而在另一侧则会被一个锁止衬垫覆盖起来。于是一道小裂缝就可能在这两片金属的掩盖之下形成,完全处于不可见状态。而一旦处于夹紧状态,理论上衬垫就不再允许拆卸了——这里本来就需要保持气密性,为什么要想方设法削弱精心设计的密封呢?同时四周的金属与树脂也会在最大程度上减缓可能发生的空气泄漏速度,以致于达不到可以触发空气调节器警报的程度。
于是我告诉他们:如果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场的话,我也是根本无法预知这场事故将要到来的。这次发生的意外只不过是时运不济罢了。就如同那场把我困在这里的灾难一样纯粹是出于运气不佳。我不认为莓莓听了这说法会买账,估计还是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接受。更糟的是,她的其他组员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不管怎样,我知道这次鞭尸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我转移了话题,问了问其他几位有关莓莓在事发后作何反应的问题。而他们所讲述的经过都大抵相同。当时莓莓几乎是立刻就掌控了局势。她几秒内就组织好了团队,综合他们所有可用的资源实施了一次稳妥计划,将我与星光救出了那个破损的气闸。作为一名指挥官,她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不过我还是不认为我们真的能说服莓莓。只不过我想她如果能听到我们的这些肺腑之言,心里应该会好受一些。等到我们吃早饭的时候,她的心情好像有了不少改观。她今天甚至把她的一份食物让给了我。看起来像是一份油炸卷饼;不过里面裹着的并不是肉,而是车厘子干与奶酪。离真正的美味还差得远——毕竟这种卷饼并不属于那种适合密封在真空包装中长期保存的食物——不过味道还算可以。我本来打算分一半还给她的,不过她还是坚持让我全部吃完。
在开完会之后,每只马看起来都不怎么乐意去干活。所以作为一名NASA基地人事部高级职员兼火星之王,我宣布当日全天休假。大家都不用干活了。我把剩下能用的电脑都拿了出来,开了一局联机的红心大战。(这个游戏是操作系统预装的,此外还能玩纸牌游戏与扫雷。)之后我们看起了电视剧,一上来就连续追了好几集的桑福德和儿子。小马们的英语能力看这部剧差不多勉强够用,不过有时还得让星光翻译几句,或者让我来解释一下有关种族的一系列问题。
于是我们就这么虚度了完全波澜不惊的一天。我希望我们今天晚上都能睡个安稳觉,因为明天我们肯定就得恢复正常工作了。而且明天小马他们的食物包储备也要吃完了。
不过今天其实还是有所收获的。我终于搞清楚蜓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起初是火球去问蜓蜓她想不想再要一包他的食物当午餐。我几乎都要习惯那只虫子一直不吃东西了,所以我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不久我就发现蜓蜓并不情愿谈论这个话题,不过这次我坚持要让她给出正面答复,于是我就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事实证明蜓蜓其实是这一整个居住舱中最神奇的生物。她并不需要吃真正的食物,除了有时她会到处蹭几口,还需要喝点水。实际上她以——你们听了也不会相信的——她以爱为食。现在我算是搞明白为什么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总是像只小狗似的了:她认为她必须得这么做才能得到足够的食物。
不过,蜓蜓不仅像只星际迷航里头的那种情感外星人,同时也是一台能以假乱真的3d打印机。NASA的确考虑过送来一台打印机用于满足任务需求,就类似于他们在空间站上使用的那种,不过之后他们还是认为不值得为了任务中那点有限的用途而浪费宝贵的运载能力。好吧,所以我这里并没有什么3d打印机,不过显然只要我给蜓蜓适量食物作原材料,我手头就有了无限量的各种黏液与胶质材料的供应,应有尽有。
我们在下午花了很长时间聊天,其间蜓蜓几乎是一直都黏在我身边。奇怪的是,到最后反而是蜓蜓主动把我推开的。我起初认为应该是因为我身上的那股味道——我还没能修好水回收机,因此淋浴器也无法使用。不过就算蜓蜓与大家都一致认为我的确十分有必要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个人卫生,这也不是她要与我保持距离的真正原因。
很显然,一只虫虫马在某个宿主身上过快吸食过多情感会造成不小的危险,蜓蜓也不想因为自己贪食而把我给搞趴下。她也说过,如果我发觉自己感到劳累或者处于“啥都不想干”(情绪低落)的状态,就需要提高警惕。而如果我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好好思考,脑子里总是想着她的话,就是在敲响警钟了。
好吧。所以蜓蜓是个摄魂者,而小马们现在也学会了英语中的“寄生虫”一词。话说回来,我倒是发现自己无时无刻都一直心系教学工作。
不过与其担忧一只能够搞得明白如何使用工具的大眼虫虫马,不如与帆布穹顶外那个严寒又充满敌意,灭绝人性的星球作斗争;我明白自己到底该在哪个方面耗费自己的心力。说实话,我倒是很想要个蜓蜓抱枕,让我能在每天思考我们距离下次居住舱帆布破损而突然死亡的痛苦还有多久时能够像只泰迪熊一样抱着入睡。
转念一想,不如来个飞火抱枕好了。蜓蜓也许能修好泄漏,但是飞火她还能提前给我个警告。
哈,我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要是我能给他们的一切图像都注册版权商标,再授权给玩具公司进行生产的话,我就能一夜暴富成为亿万富翁了。人手一个可爱的外星人抱枕,岂不美哉!
总之,我们现在都累了,是时候该上床睡觉了。明天我会修好水回收机,之后就该开始想办法唤醒探路者了。现在……晚安吧,祝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