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你的意愿代表你对我的信任。处理这样的事情,我需要你很强的信任。”
伦恩看着我,他犹豫了。
“但是您看起来很年轻。”
“我的外貌是影响你是否信任我的原因?”
伦恩没有回答,他还是在犹豫。
“好,没事,不勉强。那就这样。你家族中的其他男性成员还在地狱中吗?”
“我的父亲和爷爷都在。爷爷排在我后面一位,父亲来晚了,拿票拿到一百位开外了。我们都会或早或晚地见到您。”
“也好,如果是处理整个家族诅咒的问题,还是每位家族成员都询问一下意见比较好。”
“说实话,执笔大人,我觉得我们其实并不在意掉到地狱中来。或者说,掉到地狱中之后,反而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此话怎讲?”
“在没有来地狱之前,我翻了好多宗教典籍,神话图册,古典诗集,只求能够尽可能全面地知道地狱的情形。我在生前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研究地狱上,除了靠表演魔术和诈骗妇女的钱财勉强谋生以外,对于其他的事情,我好像从来都不在意。
当然我也结了婚,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然而我对他们从来没有上心过。无论我的妻子多么美丽,孩子们多么乖巧,他们并不属于我。我脑子里想的是这一切总是会结束的,我也不属于人间,我最终的去处早就在几千年前被订好了。”
“你知道地狱之后是哪里吗?”
伦恩愣了一下:“地狱之后?”
“可以投胎重新进入轮回,地狱不是终点。”
“那什么是终点?”
“没有终点,只有过程。”
伦恩的头上留下汗珠来:“如果没有任何终点,我们所经历的这一切岂不是毫无意义!”
“换个角度来看,你生前觉着自己的终点是地狱,所以无法享受生命的当下,被即将到来的未知恐惧所深深笼罩。难道你觉得你人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下地狱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生命的每一种当下的状态都有自己的意义。活着时候的意义就是活着。还未到来的恐惧和诅咒只是其中一部分。”
“我不认同,我认为我的人生已经到达了至高的意义。就是完成了我的使命,成功来到了地狱中,这里就是我的终点。”
“你认为你的使命就是履行家族代代传承的诅咒?”
“这样的诅咒让我和我的家族产生了紧密的联系,让我感到我是一个庞大体系的一部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伦恩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家。我们是共享相同命运的普通人。我们在承担相同诅咒的过程中被紧紧联系在一起,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那你也许应该感谢那几百位女巫和术士,他们帮助了你的家族成员,尤其是男性,紧紧绑定在一起,不是吗?”
“感谢?阁下您在说笑吗?诅咒就是诅咒,被绑定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还是痛恨那些术士女巫的,如果我有法术,我也会诅咒他们。是他们毁了我的人生。”
“他们没有毁了你的人生,是你选择那样度过你的一生。而且在我告诉你地狱并不是终点,你不接受这个概念。是你想要为了一个终点,或者说一个承诺性的目标放弃自己当下的一切感受。是你为了与家族男性之间紧紧绑定在一起而不愿意面对诅咒本身。你现在竟然还能把这些事情都怪罪到术士和女巫身上?你为什么不去怪你的祖辈?
连始作俑者是谁都没搞清楚就开始无理的怨恨,地狱的确很适合你。你就把这里当作终点继续呆下去吧。
看不到当下的灵魂,就算再美好的事物出现在眼前,它们的内心只有毁灭一切的冲动。这个一切,包括你自身。”
“我不想和你继续说了,”伦恩愤怒地站起身,“我本以为这是一个轻松愉快的谈话,我太失望了。”
“对我失望?”
“你让我很失望,我以为你会更厉害一点,比如哗啦一下子解开诅咒。结果你只会骂人。地狱官员,真是可笑。”
“这就是我的办公风格,不喜欢的话,请吧,出门左转不送。”
“我会去和我爷爷说的,不要来找你,一点用都没有。”
我什么话都没说,摊着手指向大门口的方向。玉镯发光,大门砰地一声打开。
“请吧。”
伦恩一脚踢翻木椅,气呼呼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