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些被打的学生家长又带着自己的孩子上门来索要赔偿。
她爸没钱啊,只能给别人赔笑脸。等别人走了之后,再把家门关起来,把王真真暴揍一顿。
王真真把这一切都怪到了我头上,说我是坏牛牛,让她做坏事,伤害别人。
我想吧,行,好人没好报,我走还不行吗。结果王真真在她的潜意识中竟然搭建了一个地牢,把我扔了进去。
妈呀这下可好,老子想走也走不了。”
“你不是混沌大魔王吗,区区人类的潜意识地牢能困得住你?”
“你太低估人类的潜意识了,潜意识中的那种纠缠的强大引力对于我们魂魄来说,实为致命。”
“为什么?”
“这个地牢,不仅仅是钢筋水泥的地牢。这个地牢还有王真真每个礼拜会来看我,会需要我的安慰,会想要和我聊天,抱怨她在生活中遇到的种种事情。她需要我在那边接受她所有的负面情绪,但她同时又不放我出来。”
“你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吗?”
“享受?她需要我,我就得在啊。”
“为什么?”
“一开始那团烂摊子的确是我搞出来的,她的手指和手腕骨折落下病根,也的确是我干的。我就想着保护她,谁知道人类世界中的规矩那么多。”
“看来内疚要比钢筋水泥更加坚固。”
邢乌者不服气地喘了口粗气:“内疚?我才没有内疚。”
“那你们怎么就吵架了?你怎么就从地牢里跑出来了?”
“她要结婚了,我很生气啊,我告诉她那个男人不行。她不听!她说自己已经三十九岁了,再不嫁就要孤独终老了,她不想孤独终老。
我说你还有我啊!
她说我不存在,我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幻影,是她童年时想象出来的玩伴,是她的暴力因子。
她讨厌我,她宁愿没有我的存在,这样她就不会在生气的时候乱摔东西了。”
“然后呢?”
“在她结婚的那天,我实在看不过去了。那男的就是一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嘴上说着一定会照顾她一辈子,其实放屁,结婚后绝对就是躺在沙发上使唤媳妇儿的那种废人。
这种人我大魔王看多了!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我可不要王真真辛苦了大半辈子还要被这种男人使唤,我就在她婚礼的时候跑出来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泼了新郎一脸酒,然后摔门而出。等王真真跑出百米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可是晚了,要挽回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王真真哭啊,闹啊,让我滚出她的身体。我说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好啊,她骂我是恶鬼,是地狱的恶魔,我毁了她下半辈子的生活。
我气她看不穿事实,一怒之下,一脚踹开地牢大门就走了。
之后我就到地狱里来了,拿那些孤魂野鬼撒气,摁在地上揍到他们昏过去,再揍醒。
反正这地狱中可没人间那么多规矩,我想怎么胡来都可以!”
“原来是这样,”我喝了一口茶思考了一下,“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会生气,你想听吗?”
“我都已经这么生气了,还能更生气?”
“能,所以你想听吗?”我又问了一遍。
“听听听,不差这一句半句的。”
“王真真其实在某一点上是对的。”
邢乌者瞪大了眼睛,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你说!她哪里是对的!”
“你过分干预了她的生活。你本就是游魂,暂时驻足在她的身体里,因为自己的性子帮她出气,又因为自己内疚迟迟不走。
虽然王真真也有舍不得你走的部分,但你作为独立的灵魂,明明可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独立的生命体验,为何要去占领他人的身体呢?”
“我这不是不想投胎吗!”
“王真真的灵魂是独立的,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就算你看出了她将要结婚的男人很差劲,但那是她想要的,就让她去做。
你借由她的身体做出这些行为不是为了她好,而是在多管闲事。”
“这怎么叫多管闲事了!”
“每个灵魂都有自己的学习方式和速度,如果她没有体验过,你说破嘴都没有用。你这样直接夺去了她一个可能学习人生课题的机会,不就是过度插手,多管闲事吗?”
“我!我!”
“如果你真的为了她好,就让她自己去体验属于自己的人生。肯定会有不顺,痛苦,但也会有幸福,快乐。这些都是人生很重要的体验部分,并且是专属的体验。
你想要和她共享这些本应该独属于她的经历,不是边界不清,很贪心吗?“
“我……”
“所以你自己想想你有没有理由这么生气。
人类一生能有几个二十七年?你已经和她共处了那么久,如果你真的祝福王真真,剩下的二十七年要不要让她独立地去体验?”
“可是我……不放心。”
“她需要自己成长的时间了,你已经做了很多了,陪了她很久很久了。我相信她的内心深处也是也很感谢你的。”
邢乌者叹了口气:“也是,为了个人类,操这份心做什么。”
“也是缘分吧。”
“再给我来罐茶。”
我把陶罐里灌满茶,邢乌者又是一口气喝完。
他原先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看起来情绪好像缓和了一些。
“我就喜欢你这种有话说话,不拐弯抹角的人。”
邢乌者喝完水,把陶罐抱在怀里,像抱了个抱枕。
“那也是你明事理,没有因为逆耳的话更加生气。”
“如果所有人说话都跟你一样直爽就好了。”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真的在想什么,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去精准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对于人类来说,这是需要长期学习和练习的事情。”
“人类可真笨。”
“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
“哼,我这气可还没消完呢。得再找几只野鬼消消气,之后再考虑之后的事情。”
“嗯,也行。那你去吧。”
邢乌者捧起怀里的陶罐:“大人能不能给我罐茶,这茶挺好喝的,我想带在路上喝。”
我接过陶罐,注满,用陶罐塞封口:“拿去吧。”
邢乌者接过茶罐,抱在怀里,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走咯。”
“再见。”
混沌魔王仰着他骄傲的牛角,晃着脑袋,浑身的腱子肉抖擞。
他抱着宝贝陶罐茶,一脚踹开大门,晃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