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暗的里间屋子里橘黄色的灯光忽闪忽闪,空气中是人参独有的香气和各种中药混合在一起的苦涩味道,
最里面的床上老人正盖着厚厚的被子,
珠帘拨动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慢靠近,解雨臣牵着张奕尘的手往前带着,越靠近那张床小孩的呜咽声越发明显,
床上的人眼神早已浑浊,身上是早就已经换好的寿衣,黑色的底色配上金线绣制的花纹让这件对襟长褂倒是没有了寿衣的可怕诡异,
解九爷费力的抬着眼睛,松垮耷拉的眼皮很难再次撑起来,在他的眼中画面已经开始失焦,眼前的两个人身形模糊看不清样貌,
他的嘴里舌头下还压着一块百年人参片,现在的解九爷就靠着这东西吊命…
张奕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解九爷,手脚无力的瘫在床上,胸膛微弱的上下起伏,整个人脸色透着死人的青灰,看上去已经开始不清醒,
她站在床边,脚下就好像被钉上了钉子,眼睛又胀又涩,嘴巴张张合合,却早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了…别怕啊…”
“人快要死了都是这样难看的…”
解九爷的声音很嘶哑,呼吸声很重,每说一句话似乎都在耗费巨大的精气神,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见床边立着的熟悉身形时迸发出最后的光亮,
他好像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对着小姑娘绽放安抚的笑容,摆着手让她靠近,
原来难过会失声的,小尘尘摇着头,她想说不怕的,
现在在她面前几乎就要失去呼吸的是她未长大之前的长辈、是将全部倾囊相授的师长,是她成长之后的挚友知己、是足以并肩而行的同伴,是总要在身后心疼她的半个家人,
张奕尘坐在床前,双手紧紧握上解九爷的手,一双好看的眼睛此刻蓄满了泪水,眼底压抑着的是不舍、不愿面对现实,更是无奈,
啪嗒落在苍老手背的是温热泪水,解九爷半靠在床上,另只手抬起来轻轻搭上小姑娘垂着的头,
他想给小尘尘擦擦泪水,
可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将死的他来说都是登天一般的艰难,最后只能安抚似的摸摸小姑娘顺滑的头发,
轻声安慰着,“别哭啊…”
将死的人反而没有面临死亡的害怕,反倒是活着的人心中满是即将失去亲人的难过和恐惧,
张奕尘看着那双盛着笑意的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她曾经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体会过鲜血流尽死亡降临的黑暗,走进青铜门之后她再也不会死亡、不会苍老,时间这个词在她身上好像失去了效果,但是在她身边人身上又好像在加速,
从走进这间屋子开始,小姑娘一句话都没有讲,只是用那双盛着泪水极度悲伤的眼睛望着他,
他看见了好多,看见了不舍、无助…
从前他们宠着惯着的小姑娘怎么能这样伤心啊…
“小尘尘…”
张奕尘又靠近解九爷一点,一声很久未有的称呼带着强烈的熟悉感,不过是一声就让她抑制不住的哽咽,
“…我在…”
解九爷如今就像是枯死的树木,所有的生机都在身体中一点点消失不见,刚才那么几息之间出现的精气神就好像是昙花一现般,
“你以前问我还有没有遗憾…”
“我这一生还剩下两个遗憾…”
他招呼着解雨臣上前,
面前这一大一小就是他此生唯二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