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远远饶有兴致地托住腮。
她知道这里没人拦得住幽无命。书中他就是这样拔出刀来,说要杀了姜谨元,然后他便杀了姜谨元,韩少陵完全无可奈何。
至于梦无忧……桑远远觉得,此刻的韩少陵,应该也很想把梦无忧大卸八块。
只不过……男主和女主,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梦无忧摔倒在幽无命的桌案前方,裙摆倒掀,露出半戴白藕一样的小腿肚,她也顾不得遮上。
眼见刺杀无望,梦无忧悲愤了、绝望了,扭头冲着韩少陵喊道:“幽无命丧尽天良,滥杀无辜,天理难容!韩少陵,你还是不是人!这样一个恶魔摆在面前,你还能面不改色地和他吃饭饮酒?!你若是个男人,今日就杀了他!为那些枉死之人报仇!”
韩少陵一时竟是被震住了,嘴唇微动,桑远远觉得他好像是在说——你没病吧?
幽无命一只脚已踏到了桌案上,闻言,低低地笑出了声,缓缓扬起手中半人多长的大黑刀。
就在这生死一发之际,幽无命身后忽然蹿出一个影子般的人,跪在了梦无忧身前,仰面喊道:“主君,刀下留人!”
桑远远挑了挑眉,看着这个横空出世的金手指。
此人知道幽无命没空听他仔细解释,当即撩起了裤管,请幽无命看他那条毛茸茸的小腿。
幽无命的眼角清清楚楚地跳了两下。
此人压抑着激动:“主君,她、她是属下当年逃避追杀时,不慎弄丢的妹妹!”
桑远远凝神望去,只见此人的脚踝上三寸处,印着一枚紫红色的月牙胎记,形状很奇特,像是月牙着了火。同样位置,梦无忧也拥有一枚同款印记。
所以,姜谨元不在,梦无忧就摔一跤,露出小腿的胎记来,被亲哥哥看到……这特么是planB?!
狗血,贼鸡儿狗血!强行续命可还行?
不必想也知道,这位‘亲哥哥’,肯定是幽无命身边的大红人,幽无命再变态,也会给他几分情面。
便见幽无命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将踏到桌案上的脚收了回去,长刀归鞘,语气不耐:“嗯。”
只见那人朝着幽无命重重叩了几个头,偏过身,冲着一脸呆滞的梦无忧亲切地笑道:“妹妹,你一定已经忘了哥哥吧?没关系,忘记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梦无忧呆呆地看着这个人,脸上写满了茫然和难以置信,不自觉地喃喃道:“不,你们这些刽子手,我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那人脸上浮起飘渺的笑容:“好好活下去!活着,让血脉……延续……”
桑远远听着此人话风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见这位亲哥反手抽刀,横刀自刎,血溅五尺。
桑远远不禁有些愣怔。她本以为要演一出粘粘乎乎腻腻歪歪的戏码,什么兄妹相认抱头痛哭,求得主君宽容冰释前嫌,说不定还要把梦无忧带在幽无命身边让韩少陵大吃飞醋什么的,没想到这人说死就死了。
“桑王女,”幽无命很好心笑着地向她解释,“我这里,规矩便是这样。一命换一命。很简单很公平吧?你喜欢吗?”
桑远远:“……”
后知后觉的宫侍已把梦无忧拖了出去,地上的尸首也被幽无命的人迅速清理了——韩州方面根本不敢动幽无命的人,哪怕是死人。
大殿上又回复了压抑沉闷的气氛。
韩少陵深吸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殿中:“幽州王,桑氏乃孤的正夫人,请注意言辞。”
幽无命笑得身躯发颤。
半晌,他双手撑着桌案,倾身向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韩州王,命,可只有一条呢。”
说到一半,眼中仿佛燃起两点绿火,语气幽森,是阴恻恻赤果裸的威胁了。
韩少陵气结,但他心知此刻绝不能与幽无命翻脸。
默了一瞬,韩少陵脸上有笑化开:“说得是,生命是很宝贵的,幽州王不远千里来助我韩州荡平魔祸,可千万要保重贵体,若不幸折在了西境,孤可没法向帝君交待。”
幽无命看起来更开心了:“冥魔,算是什么东西。”
他拎起桌案上的壶,自斟自饮喝了个痛快。
他好像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还有幽盈月那么个妹妹。
韩少陵渐渐察觉不对劲了。
幽盈月再怎么害怕幽无命,这种场合也必定不会缺席。他还需要幽盈月出面演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拉着他,与幽无命并肩站一会儿,好向外界释放清晰的政治信号。
可是,都开宴这么久了,幽盈月怎么还不来?!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心中转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韩少陵瞳仁微缩,猛地转头望向桑远远。
她该不会私自报复幽盈月吧?!
震惊之下,韩少陵头皮发麻,顾不上掩饰神情。
桑远远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微弯,坦然地冲着他笑。
韩少陵一时竟分辨不出这个笑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问心无愧?是有恃无恐?还是根本没察觉他目光中的审视意味?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近日堵在胸口的那一团乱麻好像更加纷乱了一些。近来时不时便觉心浮气躁,此刻忧虑泛起,耳旁似乎听到梦无忧的聒噪声……
是了。他的心神忽然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