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允凝几乎失去理智,林枫在前面为她挡住了肆虐的妖气,姬无笙看着地面上生死不知的染血小猫,心底一寒。
林枫的状态似乎也不是很好,她怀中经常抱着的那把剑如今挡在两人前方,阻挡着肆虐妖气的同时,也因为主人心神巨震的同时不断嗡鸣颤抖,几乎要被那发狂妖气同化一般。
姬无笙厉声喝道“尊上报仇什么时候都能报,先救人”
就这么光靠妖力维持心脉必然是不够的,若非她是魔族,种族不同不能擅自给小猫用魔族的方法治疗,否则她高低得上去虎口夺猫。
“顾息。”
相允凝一只手虚虚搭在小猫颈间,蓦然偏过头去,血红双目恐怖得几乎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相允凝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化作了一把刀,刺入在场所有人的心中“小栖的天生灵骨被剖走了。”
姬无笙一愣,下一刻蓦地明白了相允凝的意思,神情骤寒。
夺人天生灵骨这种缺阴德遭天谴的事情他居然也做得出来
也真是胆大妄为,不怕这辈子灵根彻底腐烂发臭,神魂被刻上天谴之印,永生永世为此赎罪么
凌霄宗忽然闯入了两位不速之客。
姬无笙和林枫根本不把凌霄宗的禁制放在眼里,一点招呼也不打,便直奔顾息的洞府。
凌霄宗上上下下都被彻底惊动了,还未等他们动用起反制手段,就见那位一身缥缈红衣,明眸皓齿的少女丢来一副卷轴,厉声喝道“凌霄宗顾息,为了一己私欲剖走你宗猫妖听栖的天生灵骨,该当何罪”
众人的面色齐刷刷变了。
姬无笙根本不想和他们多废话,手中骨鞭一挥,在空中甩出猎猎破空之声,寒声道“莲间域主麾下左右护法在此,奉命捉拿罪人顾息,我看尔等谁敢阻拦”
凌霄宗的宗主是一位胡子灰白,面容肃杀的中年修士,他分开警戒的人群,站在一身杀气的两位护法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道“若他当真做过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本宗主必定率先带头将顾息捉拿,送与域主,任凭处置。只是事情若未查明便动手抓人,是否太过武断了些。”
凌霄宗宗主话音刚落,就见前排接住展开卷轴观看的弟子惊呼一声,脸色煞白地把卷轴递过来给宗主,颤颤巍巍地说道“宗主宗主,你先看过这个。”
那道卷轴上面绘着一片鲜血淋漓的场景,当宗主将目光投到上面之时,就见卷轴上鲜血淋漓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自动将顾息生剖灵骨的全过程完完整整地放了一遍。
这道影像,是相允凝擅自将灵识探入昏迷的小猫识海时浏览到的。
相允凝知道擅自窥探他人记忆不是一种好的行为。
往后小猫如何怪他如何恨他都行。
相允凝如今只想先把听栖的命保住,再把顾息千刀万剐,让他尝遍这个世间所有极刑。
由于这段影像是从听
栖的记忆之中复刻出来的,所以众人观看的时候是以听栖的视角进行的,每个人目睹完全过程,几乎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内府一凉,像是自己也凭空被人生生从外部剖开,刺入刀尖翻搅寻找一般。
在面对顾息那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时,在面对顾息手法生涩,但是神情冷静、丝毫没有慌乱害怕的时候,众弟子几乎都感觉到了攀上脊背的不寒而栗之感。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心理素质,才能将一个几乎相依为命的亲人活生生地残忍剖开,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场面血腥至极,看完之后就连闭上眼,脑海之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回荡着那满手满眼满身都是血的恐怖画面。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和小猫如此亲昵的顾息,那个天生灵根残缺,却似乎永远也不会放弃抗争的炼器天才,居然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情。
顾息把小橘猫捡回来也有将近两百年了,他们朝夕相处了两百年,最后居然发展成了如此图穷匕见的结局。
当真是人心隔肚皮,世事总难料。
这幅卷轴一出场,凌霄宗的人几乎就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和行为了。
“封锁凌霄宗出入口,别让顾息跑出去。”
“那可是小栖啊,他到底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就算他再怎么困难也不应该做这种事情啊”
平常和小橘猫亲近一些的师兄师姐们都已经红了眼睛,忍着眼泪和怒火掏出法器,往顾息的洞府直直冲去。
后面的事情发展得十分顺利。
当姬无笙和林枫随着人流闯入顾息的洞府之中,他们所有人当场都被惊到了。
姬无笙看着满地已经干涸发褐的凌乱血迹和脚印,几乎难以抑制心中的杀意。
她每看见一摊干涸的血泊,就能想到浸透那身橘白衣裳,顺着衣摆滴落的模样。
每看见一个猫爪印出来的血脚印,她就能想到小橘猫被生剖灵骨身受重伤,也要跌跌撞撞地逃离这里的模样。
在卷轴之中恍如亲临般见过的场景如今真实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在空气之中浓重的血腥味违背意愿地钻入鼻腔之中,几乎令人作呕,整个案发现场给人带来的冲击远比看一副自动播放的卷轴要厉害深刻得多。
而罪魁祸首顾息,就这么呆呆地跌坐在血泊中央,嘴里不知道喃喃着什么。
他鬓发散乱,平常穿得规整干净的弟子服如今沾满了别人干涸后乌黑的血迹,脸侧被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珠,满手鲜红,行凶的匕首跌落在不远之处。
看完卷轴,知道了整个过程的宗主几乎失望至极,他从未想过自己向来看好、一直鼓舞一直帮助的学生,居然会如此残忍自私“顾息,你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何以配为人”
“你若当真还有一点残存的良知,还念着那两百年的情分,就把小栖的天生灵骨交回来,他一个修炼两百年才化形的妖,若是没了灵骨作根基,以后当如何生存”
直
到众人举着武器一点一点警戒地靠近,靠前的人才听清楚狼狈跌落在地的顾息在喃喃些什么“没了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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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无笙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三两步上前,揪住顾息的衣领,厉声质问道“什么没了你说清楚”
顾息眼神灰暗无光,顺着姬无笙向前拖拽的力道仰去,喃喃道“灵骨没了小栖没了”
姬无笙喉间一哽。
早在赶往凌霄宗的路上,她们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要不回来灵骨的准备了。
毕竟灵骨被小栖亲手送到了顾息的手上,以他这般连亲人都能下手的自私之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是当真正亲耳听见顾息说灵骨没了的时候,她依旧还是难以接受。
那可是听栖所有妖力的来源和根基,就如同人族的灵根,魔族的魔核一样。
失了灵骨,先不说会不会给小猫留下什么后遗症,就连最基础的自保能力小猫也无法拥有了,更别说修炼得到的妖族本应拥有的漫长寿命。
没了灵骨,小栖将来可怎么办啊
身后忽地冲过来一个黑色的高挑身影,林枫啪地一声,反手就狠狠扇了顾息一巴掌,冷冷说道“你没了小栖都不会没,滚。”
那一下真是用尽了林枫十成十的力气,顾息被打得歪过头,脸侧迅速浮起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不一会儿便高高肿了起来。
顾息像是被这一巴掌打醒了,他骤然一个激灵,本能地想要还手,结果姬无笙反手又是一巴掌,把顾息扇得摔在了一侧。
姬无笙在魔界的时候,杀过的魔比吃过的饭都要多,精通各种魔域折磨人的手段,最是知道怎么在身体和精神双领域击溃敌人。
像顾息这种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弱鸡,姬无笙都怕一巴掌把他扇死,接下来千万倍的折磨就没得好好体会了。
姬无笙甩了甩手,盯着顾息的目光像是在看死人,“你一个灵根残损的废物,还想和谁动手”
顾息彻底被两个巴掌打蒙了,那两个字几乎触及了顾息难以启齿的内心深处,他勃然大怒地挣扎起来“你干什么,你有病吧”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拽着领子扇巴掌,指着鼻子被骂废物过,这是一种极度蔑视而赤裸裸的羞辱,巴掌印火辣辣地浮现在两边的脸侧,无一不在刺激着顾息的自尊心。
当顾息反应过来的时候,几乎不敢置信。
然而当他看见姬无笙和林枫身后的人们时,整个人骤然凝固在了原地。
那些都是他的同门师长,有和顾息曾经谈经论道的同修,有指点过顾息修行的恩师,几乎没有哪张面孔是他不熟悉的。
这些曾经笑颜欢谈过的同门师长们,如今用一种极尽失望的眼神望着他。
“”
顾息整个人如同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冰冷的寒意几乎浸入骨髓。
他们怎么在这
这里这里还停留在小栖走时的样子,四周血迹斑斑,明眼人都能看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他根本还没来得及收拾。
顾息的手冰冷得毫无知觉,近乎发麻。
姬无笙微微勾唇,眼底却毫无笑意,她手中的骨鞭如拥有了生命一般在半空之中游动起来,姬无笙盯着顾息神情空白的脸,一反常态地轻声低语道“烦请各位长老弟子们回避一下,我们需要执行一些尊上的命令。”
顾息瞳孔一缩,下意识喊出声“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凌霄宗宗主生气至极,同时也失望至极,对顾息撂下一句“废除根基,逐出师门,生死不论”,便冷冷拂袖离去。
顾息的心脏像是骤然被刺了一下,血液瞬间凝固。
凌霄宗的人们陆陆续续走了大半,姬无笙修长素白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微笑道“不走也行。如果不走的话可就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哦。”
一旁高挑冷淡的黑衣女子面色冰冷地走过来,她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包裹住整个双手的乌色手袋,在路过那把染血的匕首之时微微一顿,随后俯下身将其捡了起来。
顾息的瞳孔映着带着血色的凛凛寒光,嗓音忍不住颤抖“你们、你们不能这样我什么都没做,灵骨是小栖给我的,我什么都没做唔”
顾息话还没说完,林枫便极其厌恶地将手中的匕首送进了他的口中。
随后,洞府中便传来了一声极其嘶哑变调的惨叫。
想要一个人死,有无数种方法。
想要一个人生不如死,同样也有无数种方法。
以牙还牙,是最基础、最不起眼、爽度最低,却也是绝对必要执行的一步。
鉴于尊上已经气疯了,所以她们也只是给顾息来了一点开胃小菜杀一杀方才被恶心到的感觉,剩下的交由相允凝来。
然而即使是几个开胃小菜,顾息也数次达到了身体和精神双重的濒临死亡与崩溃。
顾息的洞府重新设了禁制,以至于比一开始进来时浓重无数倍的血腥气只能在其中徘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凌霄宗虽然友情赞助了几个医修负责保活顾息,然而姬无笙和林枫动了几次手之后,几位医修们纷纷受不了如此惨烈的画面,分别出去吐了好几回,脸色惨白无比,像是经受小小开胃菜的人是他们一样。
最后,姬无笙让顾息的血把静室内小猫干涸的妖血全部覆盖了四五遍,这才勉强消了一点心气,彻底收了手。
凌霄宗的医修们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一个个在外面吐完便再也不敢再进来了,到最后保人的步骤全部落到了林枫手中,她倒好,一个杀伐果断的护法搞得比医修还要医修,保准每次都能让顾息的肉体恢复得光滑如初,连条疤都留不下。
到最后,即使只是刀尖轻轻划过皮肤,都能让顾息崩溃痛哭求饶,浑身抖如糠筛,连句完整的语句都说不顺。
姬无笙索然
无味地扯下手袋,顺手擦掉了林枫耳尖溅到的脏血。
最后,姬无笙和林枫离开的时候给顾息的洞府设下了重重禁制,不许任何人靠近,用清洁符咒消了好几遍身上的血腥气,这才终于启程回了碧落殿。
没带顾息。
顾息么他在对小栖动刀的那一刻起,这辈子就再也别想走出这个洞府了。
小栖如此信任依赖顾息,把顾息当做十分亲近的家人,而顾息亲手将他和小栖共同生活了两百年的地方变成了小栖的噩梦。
那尊上也一定会把这个地方,变成顾息的噩梦。
把奄奄一息的小猫救回来,花了整整三天。
凌霄宗的人想来看一眼小猫,帮忙给小猫治伤,只是相允凝根本没空理他们,而姬无笙想起他们连个顾息都差点保不活,便也只是好言好语谢绝了凌霄宗众人的好意,把他们客客气气地请了回去。
听栖失血过多,又因为失去灵骨,整只猫异常虚弱,这些天喂进小猫嘴里的药几乎能把小猫淹死。
不亚于从阎王手里抢猫。
这几日,尊上的心情随着小猫情况的好转或恶化而波动,小猫情况好转了,相允凝想杀人;小猫情况恶化了,相允凝更想杀人。
要不是小猫还在里面昏迷不醒,否则顾息这几日肯定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如此太平美好。
又是小猫救了他一命。
姬无笙的手开始蠢蠢欲动了。
宽大的床榻中央微微凹陷了下去,小橘猫蜷缩在其中,有人细细给他盖上了绵软的被子,小猫呼吸均匀轻缓,身上的毛发被人细细梳洗过,如今重新变回了柔软干净的模样。
相允凝好歹是活了千年的大妖,身上的身价积蓄用来救活一只重伤濒死的小猫还是绰绰有余的,仅仅只是几日的时间,小猫身上的伤口便彻底恢复完全了,只是外伤能好,内伤却依旧束手无策。
听栖体内的灵骨已经完全消失了,原本附着的地方如今空无一物,看得相允凝差点又压抑不住戾气。
相允凝闭了闭眼,手上却力道轻柔地抚摸着小猫脑袋。
距离小猫出事已经过了五日,小猫的情况趋于稳定,体内的经脉也因为身下阵法源源不断地供给妖气,从而得到稳定的妖力滋润。
按理说,是该醒过来了。
“”
相允凝默然。
他将仔仔细细洗净的贝壳项链,连同其中的鲛人逆鳞一同挂回了橘色小猫的颈间,无言地伸手,轻轻碰了碰小猫的尖尖猫耳,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轻微的吱呀声和门扉合上的声音传来,床上的小猫悄悄睁开眼,嗅了嗅空中相允凝残留的气息,有些恋恋不舍。
小猫其实醒了有一会了。
只是相允凝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小猫便一直不敢睁眼。
重伤濒死几乎昏迷的时候,听栖分明非常非常想见相允凝,如今面对相允凝,他却开始近乡情怯起来了
。
太矫情太难堪了。
小猫萎靡地耷拉下耳朵,整只猫恹恹不已。
他的一意孤行,不仅让自己几乎失去所有在乎的不在乎的东西,还伤害到了相允凝。
冰冷鱼肯定很生气、很恨铁不成钢吧他都这么劝告自己了,为了不让自己靠近顾息,相允凝宁愿坐实恶人身份把自己关起来,宁愿让自己同他生气同他吵架同他冷战,也不愿意让自己接触顾息。
冰冷鱼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听栖,所谓的聪明小猫,倔得几头驴都拉不回来,非得坚持自己的想法,愣是连冰冷鱼一句劝告都没有听进去。
听栖如今一想起自己当初眼泪汪汪地质问冰冷鱼他为什么不相信聪明小猫,就想当场穿回去把那只蠢死的猫狠狠揍一顿。
相允凝甚至还回了一句你能否相信一回蠢笨的鲛人。
事实自然会教会听栖到底是谁聪明谁蠢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