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焰看向变得浑浊的河水和大量跃出水面的鱼,扯回坐骑,把马缰递给林如海,侧耳伏在地上听了一听:“快走!”
这里树木繁茂,地势崎岖,若有地动,最易出事!
他在前引路,林如海紧紧跟随。马匹愈发狂躁,怕林如海出事,罗焰便一人控住两人的马。
两人冲过最后一株柏木。
刹那间,大地狂震。
罗焰瞬间跳下去,制住嘶鸣想逃的马匹。
林如海被甩下马背。
但他早有准备,就地翻滚几圈,消除了大半冲击。
第一阵地动很快过去。
林如海站起来,脸色难看至极。
罗焰:“你受伤了?”
他是带林大人一起回去,还是暂时把林大人留在这里?
林如海的视线从开裂的土地转向罗焰,控制不住声音里的颤抖:“夫人在雁羽山里。”
他喉结滚动,添了一句:“你夫人与我夫人常在一处。”
罗焰张了张嘴。
他想说,他该去护卫陛下。
能把话挤出喉咙之前,他听见了仪鸾卫特有的哨音,就在雁羽山方向来,距离很近了。
他回了一哨,上马问:“大人与我同去看看?”
林如海沉默上马。
离开两位夫人先行下山的两个仪鸾卫,没能制伏狂躁的马,只把在山下活捉到手的两个禁卫控制住了。
他们快速把事情经过回禀完毕。
罗焰看到,听见宁夫人一人反杀三名禁卫,毫发无损,还一箭射·死了另外一人时,林大人眼中的震惊不是装出来的。
心知计划有误,禁卫中还有陛下和他不知道的叛变者,但现在不是审问俘虏的时候。
罗焰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给两个禁卫一人喂了一丸,可确保他们至少沉睡十二个时辰不醒。
他们是在地动之前动手,看来,叛军原定的起兵之日就是今日。
这么大的地动一定会让地形改变,宫殿倒塌,或许宫墙已经坍裂。
恐怕他和陛下的布置已不是万无一失。
为了引蛇出洞,三万京营将士分批驻扎在行宫东面五十里承平府附近,两万禁军,他们已知的叛军有一半驻扎在行宫以北,另一半就在行宫内部,陛下周边护卫。
就算禁卫里只多了一千他们不知道的叛军,若无防备,陛下只怕也会凶多吉少。
他问:“林大人是与我一同回行宫护驾,还是去承平府调动京营来救援?”
知道了陛下可能身处叛军中,林大人就失去了去雁羽山找宁夫人的选择了。
明知该救驾而不去,哪怕林大人真的亲手救出了宁夫人,也逃不了一个见君不救的罪责。
林家和宁家如此亲近,到那时,受牵连的不仅是林家上下,还有宁家。
他……可以替林大人保守秘密。
但那两个禁卫已经看见林大人了。
他不确定他们会招出来什么。
陛下的疑心……很重。
罗焰:“宁夫人已救了拙荆一命,或许今日宁夫人会救下拙荆不止一次。”
林大人,宁夫人如此本事,你一人去了又能添多少用处?
林如海双目血红,声音平静:“我也欠指挥一次。”
罗焰仰头:“何足挂齿。”
……
宁安华一只手抠住地面,整个人垂在深不见底的地裂中,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了卢芳年。
她全身发力,先把卢芳年甩了上去。
她跳下来拉住了卢芳年,但林家一个男仆已经掉进这条深裂中不见了。
宁安华记得他叫唐有福,才不到三十岁。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小女儿今年三月才出生。
她跳回地面。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伴着一片阴影倒了下来。
宁安华眼疾手快地扯走还在发懵的卢芳年和一个丫鬟。
但卢芳年的位置离倒下的树太近了。
随着闷响和一声呼痛,她的双腿被压在了树下。
余震不知什么时候会来,宁安华喝命还活着能动的人赶紧下山,不要多留。
卢芳年的两个丫鬟不想走,林家还活着的三个男仆和三个内侍也都想留下来帮忙。
宁安华双手搬起压住卢芳年的,足有一人环抱粗细的树,回头喝问:“怎么还不走?”
菊露推魏树:“快走!留下来也是给太太添乱!”
宁安华轻轻把树放下,摸到卢芳年两条腿都被压骨折了,便劈下几条树枝,撕下袖子给她做了个简易夹板,抱着她快速下山。
她和罗十一学了毒术,也学了医术。
给卢芳年诊脉的时候,她发现……卢芳年似乎有孕了。
但她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说。
毕竟她没有真的行医过。
或许她诊断错了呢?
卢芳年的眼泪早已浸湿了鬓角,疼得浑身颤抖,但她咬紧牙关,没有哭出声音。
她不能再给宁夫人添乱了。
山下,马车还在,马少了两匹。
留在山下的两个内侍原本被仪鸾卫捆了起来,山上的三个内侍和他们说明了情况,他们才信不是罗家人发疯叛变了。
宁安华让菊露四人和卢芳年同乘一辆车,固定好卢芳年的腿,她亲自驾这辆车,又让三个男仆五个内侍同乘一辆原用作放东西的车,不回行宫,只向通白河方向去。
没人质疑她的决定。
她站在车辕上,远远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骑马奔向行宫方向。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仅寸余长的短哨,按罗十一所教,短促地吹响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