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是十一千户在前引路,后面四个亲卫架着一个人事不省的男人回来,他才松了口气。
这样的天气在户外干站着,即便是宁潇也觉得浑身被冻透了,手脚发僵。
他想上前帮把手,又不敢离开姑娘们的马车,便站在原地不动,点了两个人上去接应。
人离得近了,宁潇看到被架着的那个男人身量高挑,露在外面的眉眼清俊,衣衫完好,从外表看不出受了什么伤。
罗十一让亲卫把他抬到车上。
宁潇拦住:“这是何人,怎能与两位姑娘同乘?还是……”
“仪鸾卫千户罗十一在此,命你等立刻抬人上车,速速回城,不许将此事透露出去半点。”罗十一把令牌戳到宁潇眼前,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冷硬坚决,“违者军法处置。”
共事一年,宁潇第一次见到十一千户这样。她平时总是从容的,松弛的,一点也不像仪鸾卫。
现在,他才猛然惊觉,十一千户是“罗十一”。
仪鸾卫里,从罗“一”到罗“十”,现在还活着的,无一不是他们又怕、又渴望成为的巨擘。
十一千户现在还在为仪鸾卫研制药和毒。
郡主夜斩五百人,便是十一千户亲手教的。
宁潇低头,亲自打开车门。
罗十一先行上车,挡住宁安青和蓁蓁的视线:“你们别看。菊露,给姑娘们捂住口鼻。”
亲卫们把人抬上车。
被车内炭火一烘,血腥味弥散开。
罗十一关上车门,命:“速回!”
马车重新启程。
估量着路程远近,罗十一割开她救回来这人的衣裳,从车座下拿出药箱,这就给他治伤。
车上虽然不稳,但等到回府再治就来不及了。
宁安青让菊露管蓁蓁就好。她双手捂住口鼻,还是有丝丝缕缕的气味顺着缝隙钻进来。
她干呕了几声,抬头找水的间隙,恰好看见了十一先生手下那人被半截面罩挡住的脸。
露在外面的那双眉眼,她很熟悉。
想到这人是谁,宁安青忘
了恶心和担忧。
她放下手,扶着座位慢慢挪近。
“……九先生?”
罗十一抬眼看她:“嘘。”
宁安青忙又双手捂住嘴。
她左看右看,见罗十一手上动作越来越急,额上沁出汗珠,便轻声问:“先生,我能帮什么吗?”
罗十一没时间抬头:“你不怕?”
看着弓九身上一处又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宁安青咬住嘴唇:“我不怕。”
鲜血、断肢、碎肉,去岁地动,她都见过了。
放在九先生身上,她怕,但不是怕伤势骇人可怖,而是怕他出事。
罗十一:“那你揭开熏笼,把这几把刀在火上烧一分钟。”
西洋怀表上的刻度很好用。
宁安青立刻照办。
蓁蓁自己把脸埋在垫子里,让菊露也去帮忙。
罗十一:“都捂住耳朵,别叫。”
三秒后,她把烈酒撒在了弓九腹部最严重的伤口上。
弓九身体弹动。
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极痛的哑声。掉了半截的面罩彻底滑落。
罗十一按住他的手脚,把耳朵靠近他的脸:“快说!”
“有什么消息,快说!”
她找到弓九的时候,他已经快没有出气了,还紧紧捏着仪鸾卫的哨子。
他受的伤这么严重,也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但她不能给他上麻·药止痛。
她要听到他带回来的消息。
“成功了……”
弓九的声音粗砺得像是山上未经人迹的岩石。
“告诉侯爷,句丽王,死了……”
罗十一瞪大双眼。
没有听清弓九说什么的宁安青把烧好的刀拿了过来:“先生?”
弓九闻声,转动头颈。
他视线模糊,需要很努力才能看清青姑娘的脸。
她的脸白得透明,像是冰雪。
他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怕他。
她眼里盛满惊喜,就像在句丽那些漫长的黑夜里,他看到星光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