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帝偶感风寒以来,早朝已罢免十五日。
这是谢慎从登基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这位皇帝虽然兴趣广泛,时而热爱钻研木工,时而热爱挥洒画笔,时而又沉溺于美人乡,但总归还算勤政,登基以来,除非病重,无一日罢朝,哪怕是万寿节也依然如此。
皇帝的龙体成为朝臣们关心的重点,无论有没有私心,请立太子的奏折一封封飞向紫微宫。
请立太子,便是触了谢慎从的逆鳞。
然而这一回他的病情来得凶猛,并且丝毫看不到好转。即便他发作了好几名官员,都无法阻止朝中的请立太子之声。
谢慎从恼羞成怒,在紫微宫前活活杖毙了一名谏言的言官。
杖毙宫人事小,杖毙官员事大。
在高善回禀谏言的言官被打死之时,谢慎从便后悔了。
他大怒,拍着床质问高善手下的人为何下手没轻没重,却忘了是自己下令打这三十大板的。
对于年轻的官员,亦或武官来说,三十大板或许不算什么。
但对一个年过半百,须发花白的文官来说,三十大板,便可要他的命。
即便他有心遮掩,但这又是他能够遮掩的吗?
皇上杖毙了一名言官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光百姓不安,朝廷百官也都人心惶惶。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让朕尽快好起来!”
谢慎从在紫微宫大发雷霆,龙床下跪着战战兢兢的数十名太医。
“皇上尚咳着,病症还未完全解除,还是安心休养的好啊……”太医院院使大着胆子说道。
“你看如今这局面,朕还能安心休养吗?!”谢慎从怒声道,“要不是你们这群废物,朕也不会……咳咳咳!”
坐在一旁的鹿窈连忙轻拍谢慎从的后背。
谢慎从缓过气来,不敢动怒了,继续说道:“小小的一个风寒之症,竟然难倒了朕的太医院,说出去不叫人贻笑大方!”
太医们跪着挨训,支支吾吾不敢言。
有多少老人,是被一个小小的风寒给带走的呢?
皇帝他看上去年轻,但毕竟老了呀……
“定是你们这群庸医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不肯为皇上对症下药——”鹿窈说,“虽说是药三分毒,但皇上生病了,你们不对症下药,光开补药有什么用呢?这日子拖久了,皇上的龙体所受伤害不是更大吗?”
“德妃说得有理。”谢慎从怒目扫过殿内跪着的太医们,“无论如何,朕明日一定要上朝理政,若不能——便是你们敷衍了事,朕定然饶不了你们!”
太医们惶惶然地提着袍子退出了紫微宫。
谢慎从又咳了起来,咳得脸都红了。
“朕总觉得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可又咳不出来……”他戚戚地望着鹿窈,“爱妃,朕不会是真的染上重病了吧?”
鹿窈笑着,小鸟依人地靠在谢慎从怀里。
“皇上正值龙虎之年,连根白头发都没有,能染上什么重病呢?这秋冬换季之时,最易染上风寒,皇上还是别多想了。等皇上好了,妾还等着皇上赐妾一个小皇子呢!”
谢慎从被她哄笑了,心中那一丝忧虑也烟消云散。
“岁月真是不饶人啊……想朕刚及冠的时候,为了强身健体,每日下河游泳,刮风下雪也不曾间断,从不曾着凉生病。今年……朕却已经病了两次了。”谢慎从感慨道。
他说完便又咳了起来,这回他咳出了一口痰,吐在了鹿窈的手心里。
鹿窈笑着对谢慎从说,皇上这下可舒服一会了,满脸的关心和体贴,当她合着手掌走出内殿去洗手,笑容在她脸上消失无踪。
当高善端来清水,她几乎要将手心一层皮给搓掉。
“娘娘不必心急,”头顶忽然传来高善的声音,他轻声道,“宫外有消息了,就在明日。”
鹿窈一喜,然后眼里闪过凶狠。
终于来了。
再等不来,她怕是要等不及自己下手了。
这一消息重新给了她耐心,再踏入宫殿内的时候,她的脚步轻盈了许多。
“爱妃,怎么出去一趟便高兴了许多?”谢慎从搂着她问道。
“妾在洗手的时候,看见一只青鸟掠空而过。”鹿窈笑道,“这定然是在为皇上兆喜呢,说不得这病明日就好了!”
“是吗?若果真如此,那就好了。”谢慎从也期待了起来。
不一会,太医院新换了药方的汤药端了上来。
谢慎从皱着眉头喝了,怀着对第二日身体好转的期待中,他在鹿窈怀中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有无数人追着他,想要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