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位侯府的夫人进门便一门心思地盯住了这个自己刚刚抱回来的瓶子,张掌柜有些为难了。
论理,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可落得个“非卖品”的名头,可是怪就怪自己见天儿的这么捧来捧去的,全然忘记了“树大招风”的警示。想这北靖侯府的夫人,甚么好东西没见过,甚么好玩的没玩过?自己都爱不释手的东西,人家自然一眼就瞧出来它的与众不同之处!这样想着,这张掌柜的心里便禁不住地有些后怕起来。想这古往今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故事还少么?因喜欢上一件东西痛下杀手的有之,趁夜盗走的有之,以强凌弱抢走的更有之。自己一介小小的瓷器店掌柜,难道还拼得过人家堂堂的北靖侯府不成?若说,这张掌柜也忒地小心翼翼,女人般的胡思乱想,见绿凝瞧着这青瓷牡丹玉绘瓶眼放异彩,便料想这位夫准是对这宝贝瓶子志在必得了。
这张掌柜当下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下,若是北靖侯府把近来要添置的东西都迟数在自己这里买了,那倒还值上两个这瓶子的钱,也算不亏,况且又卖了人情,免了自己的飞来横祸,岂不是一箭多雕?于是便大方地将这瓶子送与了绿凝。
见这张掌柜如此大方,绿凝便知,这珍贵的青瓷牡丹玉绘瓶准是经历了几番周折,落到了不知它来历的人手上,被这张掌柜不知从哪里淘了来。他虽不是知道这瓶子的来历,但却也晓得这是个好东西。这青瓷牡丹玉绘瓶,放在他这一介小老百姓家里,左右也是个祸害,万一有哪个知情的瞧见了,许就会要了这家伙的小命。自己要了便要了,少不得多置办些东西进府里,与他点银子赚赚。
当下绿凝便笑着收下了,又在那订单上多添了几笔东西,将那张掌柜喜得连嘴也合不拢了。
本是一对完美的瓶子,而今却只剩下了一个。想当初永嘉帝一心想要使巧匠炼制出一对儿完美的瓶子摆在“碧云宫”中,却怎奈造化弄人,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一个。就好似一对儿恋人从此生死相隔。
每每看着这瓶子的时候,绿凝总是幽幽轻叹,这瓶子,又岂不是正像绿凝与永嘉帝二人而今的处境么。一阴一阳,从此相隔,再无法相认。
然而今天,这洛瑾却一挥手,将这世间仅存的青瓷牡丹玉绘瓶给打碎了,如何能不让绿凝震惊?那像是,唯一联系着绿凝与永嘉帝之间回忆的物什,有着绿凝对往昔的记忆与叹息,更有着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怅惘。而这一切,便这样,这么轻易就破碎了……
“洛瑾,你……”绿凝气得愤愤地看着洛瑾,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脸也涨得红了,“你!你可知这瓶子的来历么?你可知,这瓶子是何等的珍贵,恐是于这世间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区区一个瓶子而已,我侯府比这等货色的东西好上千倍万倍的都有得是,”洛瑾冷哼一声,“偏是你自己没见过世面,只得了这么个庸俗的物什,便像宝贝似的。告诉你,本侯摔便摔了,若是你再敢顶撞本侯,便是连你也摔得。”
这句话把个绿凝气得站在那里半晌也未回过神来,她站在那里,气得全身颤抖,半晌方才咬牙啐道:“洛瑾,这莽夫!”
“你说什么?”洛瑾也被绿凝气得瞪起了眼睛,两个人顿时有剑拔弩张之意,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
却在这时,听到门外有人在高声地唤着:“侯爷,侯爷!”
这声音既急切又兴奋,好像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似的,洛瑾瞪着绿凝,随口唤了句:“进来。”
还不待这洛瑾的语音落在地上,那房门便迫不及待地“砰”的一下被推开了。绿凝转头,瞧见进来的是一脸红晕,满面喜色的盼儿。
若说这迟采青还真不是个讨喜的角色,这边夫人刚刚被摔碎了个珍贵无比的瓶子,她那边一个丫头都喜得快要抽搐过去似的。绿凝的脸,便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侯爷,夫人,”那盼儿果然是喜得快要抽搐过去,连声音都带着股子颤颤巍巍的戏头,她瞧见洛瑾,便激动得跪下来,语无伦次地说道,“侯爷,侯爷,侯爷大喜。”
“大喜?”绿凝冷笑一声,“你瞧瞧你们侯爷这满身上下,哪儿来的大喜?我自这几天就没见他有甚么喜。”
“容颜。”洛瑾的脸亦沉了下去。
“回,回夫人,不是侯爷大喜,不,也是侯爷大喜,我们整个侯府的大喜,”这盼儿说话果然是颤三倒四,说着说着,还掉下泪来,道,“是二夫人,二夫人有喜了!”
二夫人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