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上,各家的马车便在宫门口排起了长龙,臣子们挨个前往前殿朝拜皇上,而女眷们则被引往后宫,在太后的懿福宫外等待接见。
当锦韵跟着王妃到达懿福宫的偏殿等候时,文舒华母女已然在座,柴侧妃不禁笑着抚弄着艳红的丹蔻,眼波一转,看向了王妃,“姐姐,你这媳妇好没规矩,如今见着婆婆也不来拜见一声,当真是没将我们王府放在眼里。”
王妃扫了一眼文舒华,见她兀自转过了头,全当没有看见,不由冷笑了一声,“她未将王府放在眼里,妹妹的脸上便很光彩吗?别忘记了你还是沐亲王府的柴侧妃!”
柴侧妃一噎,脸上表情顿时复杂极了,一转身便带着红绡走向了一边,混进了从前与她相熟的女眷堆里。
郑芳宜在一旁冷眼看着,并不多话,只是目光在扫过红绡着,含着一丝凌冽。
沐子荣真是抬举这个丫头了,红绡这种出身竟然还敢求了柴侧妃带她进宫里溜达一圈,真正是丢了王府的脸,郑芳宜已经自动站得远远的,不想别人将她归于那一路货色。
锦韵知道文舒华早已经看见了她们却不打算过来搭话,估计是打定了某种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测得那样?
“母妃,我觉得世子妃今个儿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我怕……”
文舒华趾高气扬地站在一众贵妇之间,那傲然的模样,简直一扫她当初在王府的低眉不顺,看着便让人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妃淡淡地看了锦韵一眼,拍拍她的手背,“母妃心中有数,若是她真敢在太后面前说什么,到时候大家撕破脸,文府的面子上也不好过。”
王妃卜一进殿便与文夫人对过眼了,那意思大抵是有话大家私下里好好说,所以,这一次进宫,她大概能够猜到文家母女的意图。
也罢,如果条件谈得好,放文舒华自由也行,如今王妃也希望着沐子宣与锦韵和和美美,她才能早抱孙儿,若是真指望着文舒华,那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没想到王妃心态这么好,锦韵诧异之余暗暗摇了摇头,这可不好说,文舒华这女人向来不怎么聪明,还是冲动好事型,若是她真有什么私下里找王妃谈也不是不行,可若是她要闹到明面上,弄得人尽皆知,到时候可就真不好收场了。
文夫人与王妃在一旁谈话去了,锦韵也人群中也见着了方芷君,便笑着走了过去,亲切地挽了她的手,“舅母,你今日气色看着不错,福麟和泽宇可好?”
“可好多了,想来过几日起程应该是无碍了。”
方芷君笑着拍了拍锦韵的手背,这段日子以来若不是有锦韵母女的悉心照顾,她那一对子女怕是也不能熬下去,如今总算是雨过天晴,顾清鹏也求到了去西北的旨意,远离这座繁华的都市,去过他们自己的小日子。
“到时候去了西北,母亲可要托你多照顾了。”
顾氏这次便要和方芷君他们同行去西北,因着京城的事情耽搁了,她可要去好好陪陪自己的孙儿。
“你母亲那么能干,到时候谁照顾谁还指不定呢。”
方芷君掩唇一笑,目光却在触及那刚刚踏进偏殿的人影时倏的一僵,锦韵顺着看了过去,也不由抿禁了唇。
清华公主踏着优雅的步伐徐徐而来,两旁的贵妇都让开道来,或是恭敬地行礼,那一路的气势可是无人能比。
“参见公主。”
锦韵与方芷君对视一眼,同时行了一礼。
清华公主红唇一翘,意味不明地笑道:“锦韵也在,这可是赶巧了。”
“今日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的家眷尽数在此,锦韵自然也在。”
锦韵淡淡地说道,态度不卑不亢,自从知道清华公主使出这等卑劣手段之后,她便再难生出一丝好感,且看这光华荣耀的背后,到底是颗多肮脏与黑暗的心,想想都令人恶心。
在锦韵这里碰了个软钉子,清华公主也不恼,目光转向了方芷君,依然是带着她一贯的傲然口吻,“你们夫妻要去西北便尽管去吧,告诉顾清鹏,本宫不稀罕!他总有后悔的一日,到时候可别反倒来求本宫!”
“多谢公主惦念,芷君自会如实转告相公,如此,恭送公主!”
方芷君亦是淡淡一笑,袅袅一拜,让清华公主口中还未说出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本来预备了很多话要来教训方芷君,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方芷君那“恭送”两个字已然出口,她再赖在这里不走反倒失了格调。
也罢,就看他们这对鸳鸯在西北能蹦达到几时,清华公主狠狠地瞪了一眼方芷君,这才冷哼一声,傲然离去!
男人,她从来都不缺,少了顾清鹏,还有其他更多更好的,她就等着他后悔,等着他来求自己的那一天!
“舅母,好样的!”
锦韵偷偷对方芷君眨了眨眼,早就知道她的聪慧,以前是为了子女才不争不夺,如今为了保护她的家人,就连公主她也有勇气斗上一斗了。
这样的方芷君才是她所认识和佩服的,锦韵不禁暗暗庆幸,顾清鹏遇到了方芷君,才真正是他一辈子的福气。
*
只有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家眷才有资格得太后召见,当然,这也并不是全部,很多的女眷只能在懿福宫外拜上一拜,便已经算是太后的恩典了。
太后的懿福宫并不如锦韵想像中有着金碧辉煌的奢华,反倒是低调而淳朴,内敛而厚重,与无声处彰显着威严与气势。
想来也是,历经三代帝王,太后那双眼睛早将世间的浮华浪荡男欢女爱看遍,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她的眼,不若回归质朴的素然,才更合她的心意。
踏进懿福宫大殿后,锦韵不由低头瞄了瞄自己的衣裙,梨花白的折枝月桂裙,用银色丝线挑了边,头上只插着一只素雅的玉簪,这一身是沐子宣给她配的,她当时还问这样会不会太素了对太后不敬,谁知沐子宣却是淡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世间的姹紫嫣红太后已然看遍,更何况还有后宫嫔妃们每日的争奇斗艳,看着都累眼,不若素雅一点不会讨人厌。”
当时她还只当沐子宣是顺口一说,此刻入了懿福宫,看着这里的陈设布置,不得不说他是有先见之明的,合了太后的眼缘,其他事情都好说,也就是我们现代找工作或者是相对象所说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锦韵远远地看了太后一眼,太后的两鬓间有些花白,但眉目却仍然细致,可见年轻时的样貌必然不差,此刻,她正双眼半眯着倚在榻上,一身金黄色宫廷制式的裙袍长长拖曳在地,上面绣着飞舞的彩凰,一颗东珠点缀在彩凰的眼睛上,饱满而又明亮。
女官手持卷轴在一旁唱名,被念到的命妇立马出列,那感觉就像阅兵似的,锦韵不禁在心头低笑一声,初时的紧张也淡化了不少。
命妇们一一拜见后,太后要么说上两句,要么就闭了闭眼,挥挥手打发了,看那模样显然是有些倦了。
锦韵微微转了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文舒华母女正在窃窃私语,间或还朝他们这边看上两眼,想必所说内容与沐亲王府脱不了干系。
锦韵也没有问王妃,可看着王妃与文夫人谈话归来后那僵冷的脸色,紧抿的双唇,想来也是不欢而散的结局,让她更加忧心,待会可千万别生出什么事端。
正在锦韵思虑之间,女官已经念到沐亲王府的名,王妃赶忙领着一众女眷出列,左左右右算起来共有七人,当然,不包括文舒华在内。
显然,王妃出列时是朝文舒华递了眼色的,可这姑娘明明看见了,却硬是梗了脖子假装没看到,一时之间,有人捂唇暗笑,有人窃窃低语,众人的表情立时便精彩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大殿中的波涛暗涌,太后半眯的眸子缓缓增开,精光乍现,手一抬,便有宫女立马上前搀扶着坐正了身子,目光扫威严地一扫,立时便凝住了,眉毛一挑,有些不悦道:“世子妃何在?”
文夫人这才拉着不情不愿的文舒华破开人群,到了殿中跪下,埋头道:“太后莫怪,是我家舒华不懂事,她前段日子身体有恙便一直在娘家静养,没来得及与王妃他们同来。”
“是不懂事!”
太后淡淡地瞥了文夫人一眼,这才道:“那也是你这个好母亲教的。”
“是臣妇的过失,请太后责罚。”
文夫人脸色一僵,喏喏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