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备四台螺旋桨发动机的重型运输机掠过极夜的天空,机舱中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闷着头抽烟,更多的人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装备。执行部派驻世界各国的精英都收到了召集令,EVA要求他们无论正在做什么都必须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往指定地点,各国的海关都为他们开放快速通道,每家航空公司都为他们预留座位,路程中能节约的每一分钟都被计算,他们上一次被这么召集还得追溯到三年前东京事件的时候。
头顶的夜空中布满了阴云,透过阴云的缝隙可以看到灿烂的极光。偶然有上百公里长的电弧在乌云间穿梭而过,下方赤红色的海中屹立着冰山。
驾驶舱里,恺撒身穿西服系着领巾,手握操纵杆,他穿得像是要奔赴酒会,但驾驶飞机的姿态老练稳重。
警报响了起来,意味着这架运输机已经被人用雷达锁定,随时可能遭到导弹的攻击,但恺撒镇定地晃了晃机翼。片刻之后,三架三角翼战斗机贴着运输机的顶部飞了过去,同样晃了晃机翼。世界各国都向北极圈派出了自己的航空侦察兵,北极圈里的军港全都亮起了灯,在破冰船的引导下,大型军舰纷纷出港。无线电通讯被严重地干扰,大家都用摇晃机翼来表达友善。
人类并不知道北极圈里发生了什么,恐怖的极地风暴席卷了整个北冰洋,伴随着强烈的磁场扰动,顺理成章的猜测是有人违反国际公约在北极圈里进行核试验,却没有人看到闪光,紧接着赤红色的海水以北极点为中心缓缓地扩张开来,海水里有数不清的赤潮藻,也有无法判定来源的生物体碎片。科学家们众说纷纭,有人说地球的磁场即将迎来数亿年一次的磁场反转,有人猜测来自外星的飞行器坠毁在北冰洋里了,但没有人能解释那场可怕的赤潮,那会是一场可怕的生物灾难,它对地球环境的影响远胜几枚原子弹氢弹造成的污染,有可能造成第二个大冰期,也可能造成第二个寒武纪。
几架深入北极圈的侦察机遭到了袭击,有两架有战斗机护航,还有一架是还在试验阶段的高处高超音速侦察机,人类迄今为止还没能造出能追上它的导弹,结果都是机毁人亡,最优秀的机师也没能逃离战场,遭遇袭击的时候他们甚至无法识别对方,雷达只是告诉他们袭击者从浮冰上起飞。
各国领导人在热线电话里相互指责,命令武装部队进入战备状态,洲际弹道导弹随时待命,可它们甚至不知道该瞄准谁或者什么东西。
“火雨从天而降的前一秒钟,索多玛的人们还在宿醉中未醒。”恺撒望着远处那片闪着鳞片般光芒的乌云。
“那些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收场。”EVA用莎士比亚的台词回答。
“路明非还没消息么?”
“他乘坐的飞机遭到无人机群的袭击,我们暂时跟他失去了联系。”
“不在关键时刻出问题那就不是他了,”恺撒低声说,“可还挺希望他现在坐在我旁边的。”
“你对我坐在你旁边有这么大的意见?”副驾驶座上的魁伟男子叼着雪茄,忙于跟手机上的恶龙战斗。
“听起来你倒是对他很有信心,一般人会担心他的安危。”EVA说。
“那是幸运值300%的家伙,应该能完美闪避各种致命攻击,而我现在需要他的幸运值帮我找到那个入口!”
运输机侧倾机翼开始盘旋,他们已经经过了北极点,却没有任何发现,放眼望去就只有乌云、闪电、极光和犬牙突兀的冰原。孵化场里的东西就要苏醒了,此刻孵化场已经成了信息的黑洞,内外被看不见的边界阻隔开来。数十架各种类型的飞机在北极点附近巡弋,学院的数百号精锐陈兵以待,汉高居然说服某国政府的航母编队向着北极圈附近移动,上面装载了几十架先进战斗机,龙王都会觉得是威胁,但他们得先找到那扇隐藏起来的门。
在命运的主战场上,此刻就只有楚子航一个人,这让恺撒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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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子航远远地就看见了路标,荒芜的北极冰原上,竟然有人提前布下了反光路标等候他们。
路标的尽头就是那条灯火通明的大船,癫狂的欢呼声和笑声让人感觉那里才是地狱,背后的冰原反倒更加温暖。
如今想来那条船从一开始就是条鬼船,乘客们多半都是磨牙吮血的厉鬼,偏偏想要前往神国重获新生,而驾船的人们一无所知。如今厉鬼们即将抵达目的地,驾船的人就变成了他们的食物。
萨沙摸出半包莫斯科人香烟分给大家,楚子航微微摇了摇头。他们都意识到自己或许就要拯救世界了,但无论怎么看自己的人设都不像是男主角。海狗爪子念叨了几句自己的老爹,说自己一直欺骗老爹说自己在海军军舰上服役,老爹也为此深感骄傲,要是死了没有军队的人去家里送抚恤金,那谎话就败露了;奥列夫则忙着把自己的笔记本——那个笔记本上画满了怪蛇的各种形态——封在了一个防水的袋子里,还装了一个信号发生器进去,他希望能把自己的所见留给后来的人,让他们知道进化是如此的伟大和恐怖;萨沙恼火地拍打着卫星电话,试图找到一点信号好把自己银行账户的余额转给莫斯科的安娜,但没能成功。
楚子航写了三张字条递给萨沙、海狗爪子和奥列夫,字条上是同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如果我们有人生还,就去找这个人,叫他带着核弹回来。”
“RicardoM.Lu?”萨沙郑重地收好字条,“他是爆破专家么?还是卖核武器的?”
“他自己可能就是核武器。”楚子航淡淡地说。
萨沙瞥了他一眼:“伱光着膀子穿着防寒服,可看你的表情是要去赴一场盛宴。”
“日本人有句话说,一期一会,人和人的每一场相会都不可复制,”楚子航凝视着那空中楼阁般的大船,“我们已经到了宴会厅的门外,又怎么能不敲门呢?”
“我们俄国人没有那么多俏皮话,但我的长官告诉过我,人和人之间除了情话,其他的都可以让冲锋枪帮你说。”萨沙吐掉嘴里的烟蒂,给冲锋枪上膛,“这家伙说的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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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机坪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的中间放着一瓶麦卡伦1926,这可能是世界上最贵的威士忌,售价上百万美元,稀有到根本不会有人真的开瓶来喝,只是如收藏珠宝那样收藏在保险柜里。这张桌子是应麦卡伦先生的要求摆的,他下方涌来各种语言的欢呼声:“圣哉圣哉!万军之王!圣哉圣哉!万军之王!圣哉圣哉!万军之王!”
人们疯狂地赞美着某个不明身份的神,疯狂地酗酒和破坏,平日里被洗得发亮的木质甲板上鲜血横流。杀戮和斗殴在此时也不过是表达欢喜的一种方式,反正他们就要成为新时代的神了,人类的法律凭什么再来约束他们?
麦卡伦先生的眼里没有他们,他只等那个配跟他同桌用餐的人。
他一直眺望着冰原的尽头,直到那辆白色的雪地车出现,他才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事实上他戴着那个鸟喙面具,根本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但如果周围还有有理智的人在,就是能感觉到他是从心底深处笑了起来,宛若故人来。
雪地车开到浮冰边缘停下,楚子航推门下车,从容地登上前甲板,扫视这场疯狂的欢愉,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人群也因为他的到来而安静下来,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灼灼鬼火,却随着楚子航的缓步推进而退后。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感觉到再度归来的楚子航身上流露着静谧的威仪。楚子航也只盯着高处的麦卡伦先生。这条船上应该还有无辜的活人,但他现在不得不集中全部精力应对那个端坐饮酒的男人,偏偏他在这条船上看起来是最正常的,你应该向他求助、跟他联手才对。
楚子航沿着舱壁外的消防梯爬了上去,在麦卡伦先生的对面坐下,把双刀放在一旁,端起那杯为他准备好的酒。
前甲板上的狂歌痛饮又开始了,楚子航的到来只是按下了暂停键,楚子航一走,节奏立刻就回来。楚子航凝视着麦卡伦先生,心里高速地思考着,旅客们能疯魔到这个地步,应该不仅仅是因为即将抵达目的地的喜讯,而是某种强大的药物或者精神控制。即使他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转而站在他这边,他在孤军奋战,而且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刻,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他还坚定地站在人类的立场上。
就像一个孤勇的议员固执地站在血腥的殿堂里,其他的议员都在咆哮说要毁灭!要新生!而他必须坚定地说,不!这场残酷的毁灭和新生不由你们决定!
“瑞吉蕾芙说你跟她说过一句话,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国之门,那门前就是人类的修罗场。”麦卡伦先生的语气淡淡,“说得真好。”
“他们会争先恐后地踏过那扇门,唯恐门关闭的时候被丢在了外面。”楚子航轻声说,“或者是不愿跟别人分享荣光。”
“我想你已经猜到那扇门的真相了,对么?”
“神国不是一片陆地,而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穷尽人类和龙类的历史,只有一个生物曾经拥有那么巨大的身躯,他的名字是尼德霍格,黑之王尼德霍格。他在陨落的时候曾经断言,自己必将重返这个世界,把曾经沾染过他鲜血的人全都送往地狱。”
麦卡伦先生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极北之地或者黄昏教条真正信仰的不是奥丁,而是诸神的黄昏,他们相信未来一定会出现一场毁灭世界的浩劫,即便是神也会被摧毁。但世界会被重建,新的神会诞生,如果旧神指的是黑王和他的子嗣们,那么新神又是什么呢?是接受黑王之血洗礼,从而进化出来的新龙族么?”楚子航顿了顿,“但这只是圣宫医学会的故事,真相是海底那个伟大的生命需要无数的基因来补完,这些人只是被运送来的食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