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清国城破,庄王大悦,于太鼎殿连庆三日,美姬佳肴,语笑喧阗。庄后以太子为傲,邀众妃嫔于佛堂祭拜,求上天保佑大庄千秋万代,永世安康。礼毕,庄后请众人用素斋,另命九十九位得道高僧在亭台之上唱念心经。
喃喃之声不绝于耳,魏国公主魏昭仪举杯徐徐至王后面前,躬身道:“王后娘娘教养太子劳苦功高,臣妾以茶代酒,敬娘娘一杯。”王后容光焕发,端起案上白釉葵瓣口杯,温婉笑道:“多亏魏国相助,才能有此结果,我亦敬你。”
魏昭仪心照不宣道:“庄魏两国结交甚久,理应共襄大举。”
两人一饮而尽,携手往后花园闲散。冬日严寒,树木光秃秃的,压着厚厚积雪。行至假山僻静处,魏昭仪试探道:“几日前我还写信给父兄,叮嘱他们尽快派遣兵马粮草送与太子,无论输了赢了,都是咱们的恩义。昨日乍然听闻太子攻下清国,我甭提多高兴。”
王后怀里抱着朱漆描金龙凤纹手炉,眉花眼笑道:“我知道你德性佳美,贤淑温良,晋封之事你且宽心,今日夜里我必请王上下旨意。”
魏昭仪得偿所愿,忙福身道:“谢王后娘娘恩典。”稍顿,又问:“王后娘娘曾许诺我攻破清国后,分原本属于陈国一半的土地给魏国,此事...”话未说完,王妃已垮了脸,厉害道:“后宫之事我能帮你的自然不会亏待,但前朝之事,还得太子和王上说了算。休要再提!”语毕,朝身后宫女道:“我累了,宣暖轿过来接驾。”
宫女应了是,往远处小太监打了手势,不过片刻,便有人抬了轿子上前。魏昭仪不敢动怒,只得恭谨送驾,转身即把庄后欲要毁约之事,写信告知父兄。
临近暮色,承瑞换上湖色锻绣暗纹便袍,与慕容狐匆匆行至清宫附近的一座小院落内。卫子离一身猎户打扮,戴着蓑帽,立在门口相迎。
他作揖道:“微臣见过三殿下。”
承瑞心急如焚,道:“人呢?”
卫子离推开半扇木门,道:“长公主还在昏睡。”承瑞大步往里,卫子离仔细看过周围形势,方退进门内。承瑞穿过游廊,走进第二重小院,几乎小跑着拾阶上去。
晚晴气息奄奄,昏睡卧榻已有一日一夜。恍恍惚惚里,她仿佛回到了域林,自己只是在睡午觉。窗外阳光明媚,有鸟兽鸣叫,嬷嬷们轻手轻脚在院子里拾掇。江无守在门外,他双手抱胸,倚在廊柱下细声打盹。不知为何,又忽然到了林子里,她躺在老树丫里躲江无,树下却来了一位男人。男人没有留辫子,他穿着白色的长袍,宽大的阔袖和裙摆在风里雀雀欲飞。她看不清男人的脸,觉得男人头上戴的金簪可真好看。
男人猛然抬头,他的脸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承瑞轻轻道:“晚晴,你醒了吗?”晚晴似醒未醒,嘟囔唤道:“承瑞...”承瑞满意的笑了笑,道:“身上有没有受伤,我给你换件衣裳好不好?”
晚晴怔了怔,浑身打了个激灵,所有的事情仿佛在一瞬间齐齐涌入脑中。她又惊又恨,泪如雨下,拼尽全身气力,紧紧攒住承瑞衣领,道:“你...你...为什么?为什么?!”
承瑞俯身抱住她,任由她嘴咬拳打,道:“一切都怪我,都怪我。”他把脸贴在她的颊边,亦落泪道:“可是晚晴,请你一定要体谅我。攻打清国并不是我的本意,若我对清国有不轨之心,早在太鼎元年收拾完陈国后,就会动手。”
晚晴咬在他的耳垂上,唇边泪水与血腥绞在一处,又苦又涩。
她撇过脸,道:“你不必糊弄我,事已至此,你我之间已无联姻之必要...”
承瑞打断她的话,抬头道:“你我之间,本就不是联姻。当年我把陈国送与你父王做聘礼,是真心的。四国公主中,选你做王妃,也是真心的。九国间常年战乱,若国家羸弱如陈国,百姓则颠沛流离。即便国家富裕如大庄,百姓仍然穷苦无依。只有九国统一,世间再无战乱,百姓方能安居乐业。这些话,我从未同任何人说过...”他顿了顿,吻在晚晴的眼泪里,道:“不管旁人怎么看,只要你理解我,信任我,我庄承瑞死而无憾。”
晚晴一记耳光用力甩着他脸上,气愤道:“北有齐国、姜国,南有郑国,西有楚国,再不济东边还有魏国,为什么,你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选择攻打清国?”
承瑞连忙解释:“并不是我要攻打清国,是太子!这些年我领兵在外南征北战,渐渐掌握了大庄的兵权,父皇和太子畏惧我的势力,想要削弱我的兵权,你想想看,攻打哪国太子能得最多益处?既能挑拨你我关系,又能夺取我的兵权?”
晚晴情绪稍有平复,道:“自然是从清国开始。”
承瑞脸上终于有了霁色,沉重的负罪感让他喘不过气。他悄声道:“你放心,清王已被安全送至东边大草原,我会暗地支持他建立小朝廷。”
晚晴泪水滚滚,道:“可是我的臣民,再也没有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