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您说什么呢?你们怎么会是我的麻烦呢?要是妈妈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离开了,你要我以后还怎么活啊,我不得内疚死啊?”
父女俩抱着哭了一会儿,徐慧也逐渐冷静了下来。毕竟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父亲年纪大了,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要做,她可不能先崩溃。她听说是希文和易扬将徐阿姨送到了医院,礼貌地跟他们道谢。
徐叔叔跟他们说:“谢谢你们了,今天你们辛苦了。我女儿过来了,你们就赶紧回去吧。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等我老伴稳定了些,我再去客栈感谢你们。哦,对了,我们估计要回家了,到时候再一并把房退了。”
希文急忙说:“不着急的,徐叔叔,你们照顾好阿姨才是最要紧的。”
回去的路上,希文开的车,易扬坐在一旁闷不吭声,脸色也不太好看。徐阿姨的事情挺让人难过的,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她也能理解易扬不开心。
易扬的身上还有些血迹,大概是抱徐阿姨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他穿着的是白色的衬衫,暗红色的血迹,想一条蜿蜒的蛇,格外的让人惊心。
到了客栈门口,希文停好车熄了火。易扬慢吞吞地解安全带,可不知哪里出了错,他怎么都解不开。
希文见状,凑过去替他解,易扬忽然捉住她的手,低声喊她:“希文……”
车里的灯有些暗,希文抬起头看着易扬,他的眼圈红红的,眼睛里有水光,下颚线紧绷,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你怎么了?”希文关切地问。
易扬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艰涩地开口恳求:“你能抱抱我吗?”
希文愣了一下,易扬水雾般的眼睛望着她,看起来极其的脆弱。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便点点头,伸手将他揽进怀里。
他倚在她的肩膀,希文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抽泣。她心里一软,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哄孩子一样,喃喃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良久,易扬起身坐好,希文抽了纸巾递给他。他接过捏在手里,低声说:“抱歉,让你见笑了。”
“哦,没事,人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
易扬低垂着眼眸,心里纠结了一会,轻声开口:“徐阿姨的事,让我想起我奶奶。我的奶奶就是得癌症去世的,她生病之后也是和徐阿姨一样,悄悄瞒着,谁都没有告诉。那时我正在美国,刚刚参加工作。等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她已经……因为时间仓促,我那天没有订到机票。我一整晚没有睡,独自坐在房间里,哭了很久。脑海里不停地闪现奶奶那张慈祥的脸,还有她哄我吃饭,哄我睡觉,给我买零食的模样。”
易扬抬起头,看着希文。希文也正看着他,她认真地听着,眉头紧锁,似乎在替他难过。
他继续说:“我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爸妈做生意忙,没有时间管我。当初她远离家乡西川,一个人到蒲城照顾我。一直到我读了小学,爸妈的生意走上正轨,妈妈赋闲回家。奶奶虽放心不下我,可依旧选择回家乡养老。大概每一个老人都想要落叶归根吧。我不得不在放假的时候,才能来西川看一看奶奶。她会给我做我爱吃的饭菜,陪我去湖边游玩,给我买各种玩具。每年的假期,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因为爸爸生意的原因,要移民美国,我想要奶奶一起去。可她怎么会肯呢?一个几乎不出门的老太太,怎么会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国。再后来,我因为学业工作,很少回国,也几乎再没有看过奶奶。她不会使用智能手机,无法视频。平时只能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直到她去世,我匆匆忙忙回国,我才惊觉,我竟然那么久都没有见过她了。她变得那么瘦,头发花白,脸上都是皱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她并没有离开,只是睡着了一样。可她却再也不会摸摸我的头,亲切地叫我一声扬扬。”
希文听他讲的点点滴滴,虽没有办法感同身受,可依然替他感到难过。她拍拍他的肩膀,他抬眼对她笑笑,笑容里却满是苦涩。他接着说:“希文,你知道吗?给奶奶办完葬礼以后,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清点她的遗物,她的柜子里放了许多现金,都是十块二十块的,最小的面值还有一毛两毛。我数了很久,足足有两万块。我的堂叔告诉我,那些钱都是奶奶留给我的。”
“她年纪那么大了,还种菜拿到集市上卖,说是要给我将来结婚用。就算她后来生病了,也依然坚持不懈。我看到那些钱,就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她把我养大,我却没有尽过一天的孝。要是我能常常来看一看奶奶,我兴许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也不会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走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对我,对我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孙子失望。”
易扬终于说完,他长长地叹气,倚在座椅靠背上,好像他并不想在希文面前掉泪。只是他压抑许久,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过,今天他受到震动,面对希文,他想要一吐为快。他知道希文不会嘲笑他,也不会看轻他。
“易扬。”希文轻轻地说,“我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但是我想你奶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一定希望你是快乐的,希望你有个平顺安稳的人生。她深深爱着你,否则也不会为你攒钱。在她心里,你一定是她永远的骄傲,她从来都不会对你失望。也许此刻,她就在天上看着你,祝福着你。”
易扬握了握希文的手,勉强冲她笑了笑:“希文,谢谢你。”
希文在很久以后,总是会想到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在静谧的车里,昏黄的灯光下,易扬轻轻握着她的手,像一个纯真的孩子,对她说谢谢,那一刻让她的心柔软成水。
他们回到客栈,方正还在收银台守着。客厅里已经打扫干净,还喷了不少的香水,来掩盖淡淡的血腥味。
看到他们回来,方正急忙起身问是怎么回事。付晓被吓坏了,不怎么了解详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正便叫她早早去休息了。
希文简单讲了一遍,方正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易扬心情不佳,只打了个招呼就回了房间。希文坐在沙发上,缓了一会,也吩咐方正早些休息,不要熬太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