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光了,邹之佳先站了起来,弯腰从座椅下面抽出了两支拐杖,递给许临渊。
她的脸色平静,声音却冷冷地,“哥哥,我扶你起来。”
“谢谢。”许临渊没有拒绝,这大半天的闲逛,他确实有点累了。而且,他知道邹之佳不高兴,他并不想让她的情绪恶化。
邹之佳扶起许临渊,看着他架好他的另外两条腿,就扶着他的手肘,帮他从座位之间的走廊移了出来。
“哥哥,下楼梯要我扶你吗?”
许临渊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邹之佳此刻提出帮助,他觉得有些刺耳。他不想就这样屈从,撑稳了拐杖道,“没事儿。”他尽量把声音放得轻松,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然而他的动作却出卖了他。
许临渊开始下楼梯,但他的动作比平时还要迟缓,邹之佳看得出来,此刻他拒绝了她的帮助,无非是在逞强而已。就是这样的一瞬间,邹之佳突然发现,她与许临渊相处了一年,但是,她却从来都没有走进过他的内心。他或许对她好过,对她温柔过,但是,这些都没有让他敞开自己,他从来没有真正地接纳过她!而且,就在今晚,当她靠向他的肩头时,他僵硬的怀抱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怀抱向她敞开?对他来说,她并没有什么特别。
邹之佳一下子泄了气,她甚至有些愤怒,他对她做出了那么多暧昧不清的举动,让她以为自己很特别,之后他却并不准备正式地接纳她。她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许临渊,就是个玩弄别人感情的大骗子!
你让我爱上了你,你却不准备接纳我的爱。邹之佳得出这个结论,整个人都跌落谷底。许临渊不想她帮忙,那她就不帮好了。她并没有等许临渊,而是以平时走路的速度下了楼,她走出放映厅的门就左拐进了女洗手间。她的背影很决然,完全没有理会许临渊是否跟了上来。
邹之佳消失在放映厅门口的时候,许临渊终于着急了。他撑着拐杖想努力追上,可是他今天走了大半个下午,早就累了,没有扶手下楼梯原本就不是他的专长,他力不从心,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佳佳!”许临渊对着门口喊。
放映厅门口的人声很嘈杂,邹之佳并没有听见。
“邹之佳!”许临渊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声音大了很多。可是,邹之佳依然没有出现在门口。
许临渊撑着拐杖站在台阶上,他有点生气,邹之佳就这么走了,她没有管他,就这么走了。她就这么走了!她不是说喜欢自己的吗?那她为什么可以就这么走掉?她难道不知道,他根本不可能追的上她的吗?许临渊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他会如此地气,难道是他已经习惯了她总是在他旁边“哥哥”、“哥哥”地叫,习惯了她总是陪着他慢慢地走,习惯了她总是围着他转,现在她想通了,不耐烦了,她终于决定抛下他一个人先走了,于是他就有些受不了了?在他的心里,邹之佳是除了父母以外,唯一一个不可能就这样抛下他自己走掉的人。然而今天,她就这样走掉了。
许临渊说不出自己有多寒心。他觉得愤怒,失望,但同时,他也觉得着急。他怕邹之佳就真的这么走掉了。时间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回家总是不好的,虽然他也不见得就有能力保护她。他移动拐杖,向下,着地,发力,挪腿,着地,受力,下台阶!许临渊急得满头大汗,他努力地走路,努力地站稳,他觉得自己的右腿好疼,脚踝和膝盖都在向他抗议,他的腰也有些累,他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是踏在了悬崖的边上。
这个时候,一个手臂上纹满纹身的小伙子跑回来放映厅拿他落下的东西。他先从许临渊身边跑上楼梯,不一会儿又从他身边跑了下来。许临渊心一横,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出声叫住纹身男:“这位大哥。”
“嗯?”纹身男愣住,他看起来二十五岁上下,比许临渊大。
“大哥,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
纹身男只瞄了他一眼,连脚步都几乎没有停顿一下,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找别人吧。”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对许临渊扔下一句,“不是我不助人为乐,而是你如果摔倒了再赖上我,我可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纹身男没有停留,说完就三步走出了放映厅。
许临渊站在台阶上僵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人刚刚说什么?他是说,他会讹诈他吗?!他会赖上那个纹身男?他为什么要这样想他?他只是需要帮助,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他要把他想得如此不堪?
许临渊觉得很心寒,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地贬低他。他只是腿有残疾,他的心灵并不比他们低贱!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说话,他们怎么可以把他想象成这样的人?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残疾人,他们就可以这样看不起他吗?!
许临渊呆呆地站在台阶上,内心屈辱极了。他抬起拐杖,居然忘记了自己是要上还是要下。他局促地撑了两下拐杖,力量不足,他既没上、也没下。许临渊留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地方,他只知道自己的腿很痛,他不想走了。
邹之佳在女厕所门口排了很久的队,上过厕所之后又努力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她才离开了女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