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渊以自己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下楼梯,他的动作比平时更加踉跄,但是所幸他并未摔倒。即便是这样,等他追赶出来的时候,电影院里面哪里还有邹之佳的踪影。许临渊出影院、搭电梯,“疯狂”地追赶。他出了商场的大门,天早已黑了,路灯只能照亮半边的马路,而另外半边,却影影幢幢。许临渊在门口东张西望,却始终看不到邹之佳的影子。他想四处去寻找,但他自知自己动作慢,去找或许并不是最好的策略。尽管心里很着急,许临渊还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思考现在这个时候究竟怎样做才是最好的。他很难过,他为自己难过,也为邹之佳难过。这本来是个美好的情人节夜晚,他们说好是出来约会的。但是,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许临渊立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想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他只是心里默默期盼着邹之佳会在这个时候奇迹般地出现,只要她出现,他就再也不让她就那样不明不白地走掉。他心里期盼着,尽管,他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二月的风还有些冷,尤其是入夜之后。不一会,一阵狂风大作,许临渊站在风里,一会儿就冻了个透心凉。他想喊邹之佳的名字,他想去找她,但是,他终究没有移动一步。他就这样站在风里,像一座雕像一样。许临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冷风里站了多久,他只是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慢慢开始失去热度,先是他纤细残疾的双腿,然后是他握着拐杖的双手,然后是他的脖颈,直到他的全身。许临渊觉得自己快冻僵了,双腿上传来的冰冷和疼痛也在渐渐地放大。电影院散场的人群很快消散在了北风里,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但他却倔强地让它开走了。他要站在这里等,尽管,他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实在是愚蠢至极。
许临渊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他的右腿跟他抗议,已经有些脱力了,然后,他终于支持不住了,撑着拐杖,努力不让自己太失控地跪在了地上。他跪倒在地,双手努力揉搓着自己的大腿和膝盖,他想找回一些热量,但却始终没有办法让细瘦的双腿暖起来。
冬日的夜晚总是格外地安静,路上行人稀少,连车辆也是偶尔经过而已。许临渊跪倒在地,他站不起来了,心情却平静了很多。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可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固执地等在原地,他明明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没有他人帮助,他可能一整晚都只能跪在这个路边,就像那些下肢残疾的沿街乞讨者一样。他想起了这一整晚的经历,被羞辱、被误会、还有他现在的孤立无援,他有点想哭,但他最想做的,是见到邹之佳之后,跟他解释清楚这晚上发生的一切。
邹之佳从电影院出来并没有走远,她甚至没有想要躲起来,她只是穿过马路,避开耀眼的灯光,坐到了马路边的绿化带边上。邹之佳心情愤怒,不免为自己坎坷的青春伤春悲秋,许临渊拒绝了她,而她的家也早就不复存在,她很难过,但是她却没有哭。邹之佳甚至努力地想挤出一滴两滴眼泪纾解自己的情绪,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眼眶都是干干的。原来,没有可以依偎取暖的人在身边,想脆弱也变得不可能。
邹之佳的脑子很乱,她想着家里各样怪诞的事情。她先想到了自己刚刚降生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然后她想到了自己那位颐指气使的继母,之后她又想到了她那个就要远嫁美国的亲妈,连同她上次电话里说的那一番让她无法忽视的话。现在许临渊拒绝了她,她该跟着妈妈去美国吗?
邹之佳觉得自己是一只被困在茧里的蛹,她挣脱不了,却绝望地看不到化蝶的那一天。她原本想,如果许临渊能爱她,那她可以留下来,可是,许临渊拒绝了她,那她现在该怎么办?
邹之佳坐了没一会儿,她抬头随意在周围扫了一眼,就看到商场出口的路灯下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看到人流从他的身边经过,看到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但是,后来人群散了,出租车也走了,但是他还站在那里。他大概在等他妈妈来接他吧?有父母疼爱的人就是幸福。邹之佳心里这样想。她或许该跟着妈妈去美国,这样,她又会有一个家,一个她一直想要的家。她重新又低下头,不再看许临渊,仿佛他等待的身影是在嘲讽她这个无家可归的人一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邹之佳的脖子都有些疼了,她不敢看许临渊,刚刚被拒绝,她还是有些介意。邹之佳最后还是抬起来头,活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但她的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瞄向许临渊刚刚站立的地方,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那里。这一秒,她才看到,许临渊手扶着自己的拐杖摔在地上。她知道他自己没有办法不靠外力站起来,她几乎没有犹豫,就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去。
许临渊跪在地上试图站起来,尽管他自己都知道这几乎不可能。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昏暗处跑了出来。他有些高兴,顾不得擦自己脸上的泪,就朝着她的方向伸出了手。
“佳佳!”许临渊喜出望外。
邹之佳跑到他的面前,还没等她蹲下,许临渊就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之后就紧紧地攥在手里再也不肯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