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渊伤了手,邹之佳便更多得承担起照顾他的任务来。不但如此,她还给许临渊定下了十八禁。禁止独立上下轮椅,禁止单独出门,禁止提超过500g的东西,禁止单独买东西,禁止做家务。许临渊当然知道邹之佳这是对他好,刚开始的几天他也觉得自己的手确实是疼得厉害,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几天之后他的手好转了,邹之佳还是那么紧张,他也不堪其扰。他试着自己做一些事情,被邹之佳看到了,总要唠叨半天。
邹之佳与许临渊生活在一起,平平淡淡,就像一对携手数十载的老夫老妻一样。他们不去想下一步要做什么,也不讨论他们以后想到哪里去,清淡如水,过着女耕男织般的生活。闲暇时,许临渊会抱把吉他在一室阳光里面弹唱各样的古典通俗,而邹之佳则常常抱一本诗集,读读轻歌慢曲的画境。他们这样生活,邹之佳觉得他们仿佛过起了郑国古风般的逍遥闲散,生活只剩“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样的日子他们谁都不忍心打破,尽管他们都不知道哪里才是他们的终点。
然而五月底的时候,他们桃源谪居般的日子还是走到了尽头。
乔纳森回来了。
邹之佳打开前门的那一刻是震惊的。数月不见,乔纳森的面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首先,他的头发都不见了。他戴着一顶深蓝色的哈佛大学棒球帽,遮盖住光秃秃的头顶。他平时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也消退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脸白如纸。他明显消瘦了很多,手里抓着盲杖都感觉行动迟缓。但他看起来,还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他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这是邹之佳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得出的结论。
当时乔纳森被姐姐曼迪送回来,他姐姐却只在门口停留了一分钟,将他不多的行李搬进了屋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惊诧的许临渊和邹之佳对着一脸病容的乔纳森愁眉不展。
“”
邹之佳把乔纳森扶进屋里,帮他收起盲杖放到门边的柜子上。
乔纳森在沙发上坐下来,他坐下的一刻显然松了口气。
“Jane,临渊,你们都在,真好。”才说这样一句话,他居然就微微地喘了起来。
“别说话。你先休息一下。”邹之佳看着他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Jane,在我的行李箱里面有个,你可不可以帮我拿过来。”说完,他又是一阵轻喘。
邹之佳跟许临渊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得到彼此眼中的担心。但是他们谁也不敢出声。邹之佳转身去找乔纳森说的氧气罐。
等氧气罐拿来,乔纳森熟门熟路地自己找到了吸管和开关,他把氧气管放到鼻子里面,吸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Jonathan,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回房间休息一下?”
乔纳森似乎是累极了,点了点头,道,“Mandy开车送我回来的。我们开了五个小时,真的有点累了。”
邹之佳皱眉。她上次见到乔纳森,还是在纽约他父母的房子那里。那个时候他还是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问题。可是,时隔三个月,他的状态居然就恶化得好像一个癌症末期的病人。就好像,她死去的养母最后的日子那样。
“那我扶你。”
乔纳森却抬手阻止了她,他闭了闭眼,道,“我想我还是先跟你们聊一下再去睡。”
邹之佳刚想说什么,这时候许临渊推着轮椅上来,他按了按邹之佳的手臂,给她使了个眼色,把她拉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乔纳森笑,道,“临渊,Jane只有在你面前才这么乖。”
许临渊也笑了,道,“其实她平时在我面前也很嚣张。”
邹之佳瞪他,却没有说话。
乔纳森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却只是无力地微微点了点头。
许临渊和邹之佳都耐心地等他,乔纳森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再开口时,他的脸上却还是带着一抹戏谑。
“Jane,我的tumor复发了。”
邹之佳的心一沉。果然是这样。
“那你?”
乔纳森笑,继续说,“我想,我很快就会去见上帝了。希望,他跟我想象的一样。”
“Jonathan……”邹之佳声音哽咽了。
许临渊握着她的手,把她圈入怀。
“你们不要为我难过。我已经准备好了。我所信仰的上帝就要接我回家了,我其实还有些期待。”
邹之佳难过得说不出话,许临渊扶着她的肩膀,用最轻松的口吻说,“Jonathan,我们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
乔纳森笑,“看来,Jane还是个小朋友,到这时候,我果然还是要靠你。”
“尽管吩咐。”
乔纳森笑,却半天没有说话。“我已经放弃治疗了。”
“Jonathan!”邹之佳难以置信,这世界上竟然会有人放弃活下去的念头,尽管她自己也曾经那么选择过。
“Jane,不要难过。我知道医生的药物可以延长我的生命,但是,那也意味着我最后的日子将是非常辛苦的。我会完全需要依靠别人的照顾,时时刻刻都在痛苦之中。我的tumor在大脑里面,所以我也可能会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甚至会发狂。放弃治疗,我只是想走得有尊严一些。”
说完这些,乔纳森又拿起了吸管吸氧。而邹之佳跟许临渊,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回应了。
乔纳森笑了笑,道,“Jane,现在可以送我回房间了吗?我想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