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所说的开课地址果然就在街口转角处,许临渊跟邹之佳连车都没有开就跑了过去。他们去到,发现大多数去上课的人都是中年人或者是老人家,像他们这样看起来年轻力壮的青年一个都没有。
果然,脑筋正常一点儿的人都不会在三十岁的时候去听关于死亡的课程。
讲课的老师是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他本来就是那间教会的牧师,而他的身旁坐着一位举止端庄的中年女人,经过介绍是他的妻子。
教会里面的课程,刚开始,免不了一大段祷告和读《圣经》。邹之佳早些时候信仰了天主教,当然很乐意听下去,但许临渊就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但他也拿出十二分的耐心陪着她,努力去领会那位牧师的话。
慢慢听下去,许临渊开始觉得,其实这堂课还是有它可圈可点的地方的。比如,讲师提到,人要提早预备自己离开的那一天。家里的东西,用得着的就用,用不着的要及时清理,或扔或回收利用或送人,避免死后有太多未清理的遗物,一是造成家人身体和心理的负担,二是也给自己在世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人要学着接纳死亡的来临。
“你本是尘土,也将归于尘土。这是《创世纪》里面神对人所说的话。”
讲师的一句话,让许临渊心有戚戚焉。他这一生亲历过的唯一一次与死亡的亲密接触就是邹之佳自杀的那一次。如果邹之佳要撒手人寰,他注定放不下。尘归尘、土归土这样的洒脱,对他,恐怕依然还是鲜血淋漓的残酷。
“死亡,并不是一切意义的终结。比如,你在这个世界上建立的与他人的关系,并不会随着你生命的终结而终结。你与家人、朋友,在你死后,你们的关系也还在继续。所以,在你的死前,你想给自己的家人朋友留下怎样的一段关系?你想你们的关系有怎样的延续?我们应该提早预备。”
他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许临渊也对着邹之佳点了点头。他知道,他们回去,应该跟乔纳森好好聊聊了。
“我们每个人,都要学着做一个负责任的死者。”讲师收起PPT,走下台来,对着众人说,“现在,我们来体验一下死的感觉。”
在座众人哗然,这也是许临渊来上课时没有预料到的。但他抬头看别人,很多人居然有些跃跃欲试。
许临渊的头开始滴汗,这种陌生而诡异的环境让他紧张。他抬头瞄邹之佳,那家伙居然一脸的期待。
那位讲师走到许临渊的身边,笑着对他说,“不要紧张,我不是真的要大家去死一死,只是让你们体验一下躺在棺材里的感受。如果你们知道躺在棺材里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或许,死亡会变得比较真切,也就不再神秘了。”
许临渊还是一脸的紧绷。躺棺材听起来也没有比去死一死更轻松一些啊!
说完,就见一个人推着一个大型手推车进来。而推车的上面,就是一口正常尺寸的西式棺材。
那棺材是原木制造,上面上了浅色透明的油漆,看起来更像一个家用的木箱。而且这棺材做工考究,表面的油漆光滑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
手推车从许临渊的旁边经过,光滑的棺材板映出他的影子,他看到自己映在棺材板上的僵硬表情,不禁皱了皱眉头。
然后,棺材被人推到了大厅的中间,众人围在棺材周围站好。
讲师固定好手推车的四轮,又有两个男人上来,合力掀开了棺材的盖子。
“大家看到,这个棺材跟我们中国人的棺材不同。它是一个盒子,盖子可以掀开,也可以闭合。你们可以过来看看里面,四周都是有棉垫和丝绸包裹的,简直是张五星级的床。”说道这里,众人都会心一笑。那位讲师又对着众人笑了笑,道,“我进去躺过,还蛮舒服的。不过说来不好意思,当时是我跟我太太一起去体验躺棺材,结果我很害怕,倒是我太太第一个跳进棺材里面,她说好舒服,我才大着胆子进去一试的。”
他说完,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现场的气氛也缓和了很多。
“怎么样,你们谁想先来试试?”讲师抬眼看观众们,倒有一多半人都低下了头,众人心里打怵,这其中也包括从棺材进屋起就一直如坐针毡的许临渊。
“这位小姑娘,你看起来年纪最小,不知道你敢不敢试一试?”讲师笑对着邹之佳说。
“我?”邹之佳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惊喜。
“嗯。”
“好啊!牧师,这个看起来很舒服!”邹之佳兴奋地说。
许临渊在一旁一脸的黑线。为什么这货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害怕。他敢确定,这不正常!
“小姑娘胆子这么大,有我家媳妇当年的风采。”说完,讲师身旁那位端庄的中年女子腼腆地笑了笑。
“我现在有一点儿怕死了,不过我以前是根本就不害怕的。”邹之佳得意地说。
“哦?你这么视死如归?”
“那也不是。曾经的错误就不提了。”邹之佳不好意思地说,说完她还瞄了瞄许临渊,确认他的状态还好。
许临渊坐在她旁边一个劲儿地皱眉,他当然知道她不怕死,她曾经真的去死过一次啊!但他碍于面子,众人面前并没有做声。
邹之佳被邀请上前,来到棺材的旁边。她基本没有犹豫,抬起一脚就跨进棺材里面,坐下,然后就躺下来。她根本没看旁边一直瞪着眼睛的许临渊一眼。
“麻烦,帮我盖上盖子。”邹之佳躺在棺材里面,手搭在自己的腹部,称职地扮演一个体面的死者。
许临渊这个时候头上冒起了一圈的冷汗,他死死抓着轮圈,一脸的紧张。
然后有两个人走过去把棺材的盖子抬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往下放。
“住手!”许临渊拍着轮圈叫到。他真的忍受不了了。
不论怎样,邹之佳躺进棺材,这是他承受不了的场面,或真,或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