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娄丢下亿揽匣子的两只爪子,一下子蹲在地上,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他知道在这么密的森林里,离这么远,他打出的口哨,很快就被消解殆尽,张广才是不会听到的。但。又一想,他要原地转起圈来,实际没有走多远呢?
——太有可能这样了。山上迷路的,大多是这样的。
挹娄原地转转头,发现自己辨不清东西南北了。这里的树木,遮天蔽日的,加上现在是假阴天,看不到日影——也可能原本就有日影,只是转向的人看不到而已。
挹娄把手指伸到嘴里,打个一个口哨。打完,他静静地听着,没有一点反馈。说明,他离张广才的确很远,口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挹娄又想到,他阿米带他出来“踩山”时,教给他的一旦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所采取的办法,他就趴在了地上,枕着地上茸茸的茅草,把耳朵紧紧贴在地上。
肃慎人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听到你要找的地会传达给你一个信息,帮你辨清方向。最好跟前有一块石头,用那块石头敲打大地,大地会对你说话的,你问什么,它回答什么,万物有灵的。
可是,旁边没有石头。
这原本应该是座石山,但,千百年来留下的植被,把这座山厚厚地盖上了一层,有的地方腐殖土达到一米五六的厚度。
要知道,覆盖一公分的腐殖土,要一万年的时间!
没有石块,就用拳头敲击大地,另一只手指出去,口中默念“阿布凯恩嘟哩”(老天爷啊),哪个方向传来回音,你的出路就在那个方向。
敲击两下,挹娄的耳朵里传来了水淹没耳朵后的哗哗声。他不知道怎么会传来这种声音。他阿米只说传来回音,并没说传来什么样的回音。就是水声吗?这山里哪来的水呢?
声音从头顶方向传来,他手指就指向那里。他想抬起头,看准哪个方向,就听到一股山风刮来,并且,带有腥蒿蒿的气味
挹娄大叫一声,“不好!”因为他多次听他阿米说过,在山林里哈么央儿(无缘无故)刮起一股风,而且带有血腥味儿,一般都是虎了豹了等猛大的生物。
阿米还告诉他,这个时候,你不要躲,要迎着风和气味儿来方向闪,因为,不管是什么猛大的生物,它们扑食的时候,都有一个提前量,它都算计到你要一躲,你这一躲,正好躲到它的厉爪之下。
挹娄就迎着风声和气味儿,一个翻身,滚了过去。
是一只虎。一只斑斓大虎。
可奇怪的是,那虎扑过去,四脚落地,就势伏下了身子,压压着头,两只耳朵背向后边,尾巴长拖拖的,曳在地上,尾巴尖儿,突突地跳抖着。
挹娄一咕噜爬了起来,看着尾巴对着自己的猛虎,好生奇怪:怎么,这只虎那么一扑,把脚蹲了?怎么这么老实?
阔力“噶”地叫一声,落在虎头上的一根横树枝上,鹰视眈眈看着那只虎,好像那只虎稍有异动,它就能扑上去,用它尖利的喙和爪去攻击那只虎;而三只小熊,开始,有点畏缩,但是,看到挹娄从地上站起来,一点儿不畏惧的样子,它们有了一点底气。
尤其是亿揽匣子,看到了虎尾巴突突地抖动着,感到好奇,就跑过去,用爪子去勾虎尾巴尖儿。人家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你个小脏东西不信,敢去玩儿老虎的尾巴?
——那虎尾巴像个棍子一样抡过来,一下子抽在亿揽匣子的脸上。
这一下子抽得它很疼,它“嗷嗷”地叫起来。
挹娄赶忙走过去,搂起亿揽匣子,挪开它的爪子,上手给它揉起来,嘴里还安慰着它,“不哭不哭,亿揽匣子不哭。谁让你可哪瞎摸?老虎的尾巴是你能摸的?”
老虎仍旧那么原封不动地趴着,不是耳朵转动着,尾巴抖着,还以为是一尊塑像。
森林里传来一下紧接一下的震动声。
这震动,有力,急促,刻不容缓,连趴在地上的老虎都转过头去。随着震动声越来越近,老虎坐立起来,调转身子,头脸冲向一侧。
那震动声已经很近了,老虎站立起来,身上的肌肉紧张起来。
这个时候,挹娄意识到这震动声是额呢匣子发出来的,是它在往这边跑。它这是听到亿揽匣子痛苦的叫声,愤怒地跑过来了。谁要动它的孩子,还了得?!
后来挹娄知道,张广才和额呢匣子离他们好远好远,挹娄打那声口哨,张广才根本没听到,可是,亿揽匣子的叫声,母熊额呢匣子却听到了,这一定不是一个波段的声波,或者只有母子之间才能接收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