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才向闳亥击筑一拱手,“再会。”
闳亥击筑一愣,但他还是说,“走好。”
张广才心里说,“‘走好’就‘走好’,看你能咋地?”
闳亥击筑吃了一吓,“他要和我‘再会’?难道他知晓了我的意图?”
小宫女眼睛瞄瞄张广才,又溜溜闳亥击筑,搭一搭挹娄,像一个小耗子似的,在后边出溜出溜地跟着。
走出“熙和院”的大门,就听到当空“噶”的一声叫,挹娄知道这是阔力,就把胳膊伸了出去,又赶快收了回来——他穿着“坎肩”,光着胳膊,阔力落上去,不把他的胳膊都抓成血口子啊?
挹娄以手罩在眉上,去空中寻阔力。见阔力翅膀打着旋,真在找落的地方。挹娄低头四下一寻,看到一根粗树枝子,就跑去捡来了,一头自己拿着,另一头杵给了张广才。
张广才在想心事,他没心思接,把棍子头扒拉一边去了。眼看着阔力就落了下来,小宫女一步跨了上来,双手搂过了树枝的那一头,阔力就落了上去。
小宫女身子单薄,承担阔力一半的体重,都咧咧勾勾,说不上什么时候,就得脱手的样子。
挹娄连忙对阔力说,“过来,阔力,往这边点儿,别累着姐姐。”
阔力“噶”地叫一声,就串着爪,往挹娄这边挪了挪。小宫女那边一下子就轻松了。
小宫女笑了,“你的鹰懂得你的话呀?”
挹娄说,“它是神鹰,当然懂话了。”
“神鹰?”小宫女说,“它几岁,你让它管我叫姐姐?”
“它?”挹娄想了想,说,“它几岁,我真算不过来,总之,它比你小,你今年多大?”
“十岁。”小宫女说,“它都没有我大?”
“大概没有你大。”
“你几岁时养的它?”小宫女问。
“几岁?”挹娄这几年对数字有个懵懵懂懂的概念,但是,叫不了真,就还用老办法对小宫女说,“它生下时,我的——达子香开了五次了。”
小宫女笑了,她听说肃慎人不识数,结绳记事。记岁数用达子香花开的次数。她心想,既然知道达子香开了几次了,不就知道自己多大岁数了。她有所不知,说达子香开几次,也是别人给他记,他仍是不知“五”次是什么概念。
“那你今年多大?”小宫女又问。
挹娄向张广才一指,“我比他小一岁。”
——还是不知道。记数字的方式,统统用比较法。
“他?”小宫女有点儿躲着张广才,“他多大?”
“哎,阿洪,”挹娄对张广才说,“妹妹问你多大呢?”
“啊?”张广才才从他的心结中解出来,“啊,我呀?我十二。”
“啊,”小宫女对挹娄说,“你比他小一岁,那你就十一。你五岁时,你的鹰生下来,那你的鹰,就六岁了。”
挹娄对小宫女这么小的年纪,张口就把在他看来顶顶复杂的问题,说出来了,心下由衷地钦佩小宫女。
他俩抬着阔力回到了暖客阁——挹娄和张广才住的地方,远远地,看到那个小宫女在门口处,翘首以盼。看到他们的影子,那个小宫女乐颠颠地跑来了。软风对身边的张广才说,“大哥哥,你帮我拿一拿。”
——这一声“大哥哥”叫得入骨入髓,不由得张广才不接过来软风手里扳着的树枝。
软风腾出了手,就跑过去。她喊她“暖雪”,她喊她“软风”。
那个小宫女叫“暖雪”。
两个跑到一起,双手交叉,抱在一处,一边原处跳圈圈,一边欢呼着。
挹娄和张广才走到跟前,暖雪探过身子,打了阔力的肩头一下,“就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