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朝花春钱

9个月前 作者: 令栖

梁靖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扶住下巴动了动,眸色沉冷。

“别别别我自己来,”许昭意轻喘了声,双手被他反剪到身后,差点绑住,“我换还不成吗?”

岸边的气氛喧闹,水上清静些许。隔着一层帘幕,里面静谧了几秒,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恍若过了大半个世纪,梁靖川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

“好了。”

梁靖川旋过身,瞥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挑开了帘幕。

“可以了。”许昭意从船舱内探了探头,心虚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因紧张而很轻,尾音在颤。

梁靖川沉冷湛黑的眼瞳里情绪翻滚,足够平静,也漫无边际。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自下而上轻轻一扫,直白、露骨,轻佻到冒犯。

他嗓音很沉地低笑了一声。

许昭意耳根一热,摸不清他的心思,但因为他的反应羞赧。她心跳得快,揪住衣角的手攥紧,羞恼地喊了他一声,“梁靖川!”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懒洋洋地朝她倾身,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的嗓音沉了下来,“叫少爷。”

你妈的。

他入戏还挺快啊!

这种迫不及待的敬业精神,奥斯卡小金人应该给他颁一个。

“快点儿。”梁靖川单膝跪在她面前,手腕懒散地搭在膝盖上,要笑不笑地催促她。

许昭意目光闪烁了下很轻地唤了声,“少爷。”

“没听清。”梁靖川淡声道。

许昭意咬了下唇,面颊微烧,耳尖有些发麻。但她到底还算配合,又唤了他一声,“少爷。”

“再叫一声。”梁靖川眸色深了深,屈起食指去勾她的下巴,骨子里的劣根性都烧起来了。

“我不伺候了。”许昭意耳垂红得快滴血了,抬手推了下他,含糊地控诉了句,“你怎么这么麻烦?梁靖川你别太得寸进尺。”

“长本事了,这么不乖?”梁靖川挑了下眉,覆住她不可言说的位置捏了捏,眸底暗色沉降。

“我看你不是狗,”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你简直禽兽。”

“我看你欠收拾,”梁靖川勾了下唇,挑开了帘幕,欺身而上,“不给你点教训,你都不知道什么是禽兽。”

“禽兽不如啊你。”许昭意啊地尖叫了声,“流氓。”

冷月高悬在青灰色的夜幕中,徐来的清风,驱散了夏日的闷热。疏淡空旷的湖上,水汽迷滢而朦胧,游船在湖面浮荡,情迷间,许昭意隐约听到了细腻幽雅的唱腔。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堤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岸边不知是谁在清唱昆曲,声情缠绵婉转,一曲起风生。

很熟悉的选段,是《惊梦》。

许昭意的意识昏昧,断断续续地哭出来,茫然地喊了他一声,绵软无力地攥住他背后的衬衫,腰身已经不可抑制地软下去。

“昭昭,”梁靖川眸色深了深,虎口捏住她的下颌,猛然着力过去,低声唤她,“如果你今晚还想睡的话,就别这么叫我。”

他冰凉的手指擦了下她额上覆盖的薄汗,嗓音温温淡淡的,“绞成这样,是不是很喜欢?”

许昭意大脑空白了几秒,被连绵不绝的体验愉悦得说不出话来。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荼靡外烟丝醉软。春香啊,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清唱的昆曲念白儒雅,行腔婉转又缠绵,隐隐约约飘了过来。

船头传来扑通一声闷响,不知名的一条鱼跃出湖面,在冷月朦胧的光晕下划过一道弧线,又坠入深不见底的湖中。青灰色的鳞片带起银白色的水花,像泠泠的珠串。

梁靖川低下头来,压上她的唇,嗓音很低地轻笑了声。他掐住她的腰身发了狠,漆黑的眼底依旧一片清明,沉静而冷然。

近乎顺应本能,许昭意仰颈,婉转的腔调被他迫了出来。

“许昭意。”梁靖川垂眼,将她鬓角的发丝拨到耳后,嗓音低哑又沉缓,让人觉出温柔来,“不想等到明年了,回去先领个证吧?”

漫不经心,却也自然而然。

许昭意怔怔地看着他,全然没什么情绪思考,很低地呜咽了声。

梁靖川缓下来,慢条斯理地哄她,“好不好?”

“嗯。”许昭意偏开脖颈,手指无意识地陷入他的后背。

周围的空气中充盈着甜腻的气息,小船在湖面一下一下晃动,帘幕遮挡住船内的旖旎光景,婉转的腔调在起伏,跌入平静的湖水中。

三分霜雪色,泛舟听晚钟。

古城上方漆黑如墨的夜幕中,绽开了瑰丽绚烂的烟火,火星稀稀疏疏地落向天际,逐渐消匿。岸边的游客络绎不绝,小商贩的叫卖声和欢声笑语混杂在一起,让人迷醉的浮光声色覆盖了整个小城。

金风玉露,快意相逢。

沉溺于昨日蜜意,沦陷于今朝浓情,这样的七夕夜区别于以往的任何一夜,我看见清风止于你眉眼间,渐落的星河吻在你身上。

我的目光所及之处是你,情难自禁是你,朝朝暮暮都是你。

十一月底,锦堂拍卖会。

翠屏胡同位于寸金寸土的地段,私密性很强,进出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是个出了名的销金窟,前清的建筑里一草一木都是名贵品种,桌椅装饰全是文玩古董。今天这里有一场拍卖会,来得人不少,除了正经来的、凑热闹的,也有靠着色相上位跟着进来的。

许昭意到的时候,拍卖会已经开始,会场内比较安静。

场内没多少生面孔,除了一两个欧洲人,大多自成圈子,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寒暄几句。

沈姒被几个人簇拥在中心,轻挑了下指间的高脚杯,偶尔淡笑着符合几句,明显兴致缺缺。见到许昭意来,抬手朝她致意,从这群人里脱了身,走了过去。

许昭意晃了一眼她身上披着的外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之前不还跟我说有他没你有你没他吗?怎么,才两天又好上了?”

“你就别拿我打趣儿了,”沈姒扯了下唇角,轻嘲,“他这种秉性不招惹最好,越对呛越兴起,随他去,我在燕京还想安生两天。”

话音一落,不远处有个挺漂亮的女人很轻地冷笑了声。

挑衅十分到位。

很明显,这种没什么措辞的讥俏比出言不逊更让人不爽。

“这女的谁啊?”许昭意挑眉,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对突如其来的挑衅感到莫名其妙。

“就一小明星,”沈姒轻轻一笑,不太在意地解释道,“前段时间参加朋友的香水晚宴,被媒体拍到,发生了点过节。营销号当时发通稿夸她,结果我一素人入镜了,网友在底下那我俩的样貌说事儿,估计她现在正记着仇呢。”

两人在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但论及容貌,沈姒妖冶明艳,放在哪个圈子里几乎都无人可及,说不好听的,说两人相像是抬举那女的了。

许昭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视线往那人身上一掠,不太在意地说了句,“难怪心理不平衡,看来对自己的长相还挺有自知之明。”

她这人损人时向来不吐脏字,但字字见血,句句诛心。

“话不能这么说啊,”沈姒轻抿了口红酒,笑着摇了摇头,“你一损她就会捎上我,多伤及无辜。”

说话间,又一件藏品被送了上去,是明朝时期的瓷器。

藏品的小册子都在客人的手边,竞拍员吐字清晰地对密封钢化玻璃展示箱里的藏品做了解说,一件又一件,揭开了价码,将现场的气氛推上了高-潮。

“竞拍底价七百万。”

论瓷器,宋元和明清时期在海内外深受追捧,常被抬到天价。许昭意偏爱宋朝汝窑的东西,釉色纯粹清丽,风格古朴又简洁,算得上古董里炙手可热的宝贝,可惜存世不过几十件,实在难得。

送上来的这件是明永乐青花折枝梅花纹茶盏,品相也不俗。

茶盏上盛开的梅花纹上覆下仰,青花底上勾勒白色纹落,简洁的如意纹绕底一周,风格清丽。

很精巧的一件藏品。

二楼这票人大多家世显赫,烧钱时眼都不眨,抬抬手价格就飙上去,仿佛在看一串没意义的数字。

短短两分钟,价格翻了倍。

楼上的隔断后,梁靖川气定神闲地刷新了价格,价格再次翻倍。

“两千四百万,这位先生出价两千四百万,还有没有人继续?”

“两千四百万一次,两千四百万两次,两千四百万三次,”竞拍员落下成交锤,“成交!”

梁靖川往空座上晃了眼,听到耳边几句交谈,沉沉地嗤一声,“这么废物,还没和好?”

顾淮之轻轻一笑,漫不经心地侧过脸来,指尖敲着杯壁,“老三自己都不急,你替他操什么心?”

“我倒是懒得掺和,”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视线直直地落在楼下许昭意身上,扯了下唇角,“可我老婆的伴娘团里有沈姒。”

整个四九城的公子哥都没人敢接对应伴郎位置的烫手山芋。

齐晟这人不讲理,最恨别人碰他的东西,常年戴着串佛珠,却不是面慈心善的主儿,占有欲强到近乎病态。当年港城的陈小公子,在舞会上色迷心窍揽了下沈姒的肩,回去的路上就不巧出了事故。虽然有惊无险大难不死,但他连同陈家,后续几乎被整治到死。

这几年来,除了老爷子,能压制齐晟的人已经不多了,谁还敢往自己身上惹这么一出祸端?

有人乐了,“川哥,您趁早劝劝嫂子,一个都别请。这俩人不和好,整天卯足了劲儿折磨别人。”

“前段时间宴礼刚被折腾完,在澳洲收拾完烂摊子,回国都没消气,脸色阴沉了好几天。”

梁靖川没搭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面色沉郁又冷然。

他倒不至于担心齐晟拆他婚礼,他就是特瞧不上沈姒:这女的有事没事就跟他抢人。许昭意一没影儿了,准是沈姒干的。

就像现在。

这女的身上有吸铁石吗?

揣着吸铁石的沈姒和她铁得要死的小姐妹许昭意还在楼下,两人嘀嘀叭叭地从“小明星之前是如何仗着粉丝欺负人”的问题,交流到“结婚时的捧花要什么品种”,再到时装周新款。

女孩之间的友谊就是很独特。

可以因为讨厌一个人开始,也可以因为喜欢什么物件而加深。

本来她俩在楼梯口聊得兴起,先前那点不痛快也基本忘却了。

结果那小明星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酒不清醒,提着裙角上楼时,不着痕迹地从沈姒身边撞了过去。

“欸——”沈姒没留神,身段不稳地趔趄了下。

“小心!”

许昭意就站在沈姒对面,眼疾手快地扶了把她,手腕一挡,在冰冷的墙壁上狠狠磕了一下。

这误伤来得真他妈猝不及防。

许昭意抬了抬视线,半笑不笑地看了眼那女的,眸色冷了下来。

小明星也没感到抱歉,略微嘲讽地扫了眼沈姒,才慢悠悠地将视线挪向许昭意,敷衍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刚刚没注意到你。”

“这里有监控,”沈姒面上生厌,因着一些缘故也没计较,淡淡道,“我今天不想跟你掰扯,你要是不想明天上黑热搜,就消停点儿,赶紧滚。”

小明星却没走,她拨了下耳边的发丝,阴阳怪气地暗讽了沈姒一句,“不过你们站的位置,有点挡道了,不该来的地儿就是容易惹出事端。”

挺好。

一番话成功惹到了两个人。

“厉害啊,”许昭意唇角挂着社交礼仪式的笑,不温不凉道,“别人三十而立,你才二十就又当又立。”

这几年许昭意觉得自己挺佛系的,很多事都不怎么计较了,但这女的真的招人嫌,句句精准到位地往她雷点上踩:

有意伤人在先,道歉态度敷衍在后,还非不要脸地怼上一句。

“你什么意思?”小明星脸色微变。

“字面意思。”许昭意见她视线上下一扫,跟打量一件不入流的玩意儿似的,含讥带俏,“你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心里没数吗?”

小明星的脸色沉了又沉,被许昭意刺激得很难看。也许是养气功夫不行,表情管理不到位,也许是被戳到痛处,她气得上了头,也没摸清楚对方身份,扬手就是一巴掌。

“我看你是疯了。”许昭意轻笑了声,钳制住她的手腕,狠狠一甩。

啪地一声——

小明星摔向楼梯扶手,撞到了身后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搬运的钢化玻璃展示柜的一角直接磕在地上,瓷器跌出底座,碎在了展示柜里。

许昭意眉心一跳。

得,摔得还是梁靖川那件。这得让文物修复师耗多久?

本来这边争执的动静不算大,没几个人留意,撞上了也一笑置之,但闹成这样就不好收场了。

负责的工作人员直接傻眼了,松了手的那个年轻人直冒冷汗,扭头去叫经理处理,其他人看着摔坏的古董,几乎没哭出来。

拍卖会从未出现过这样的失误,今天专门运送古董的电梯和通道出现故障才人工搬运,上面一再交代要小心,警卫都在附近待命,结果——

碎了。

上千万的古董,不可多得的艺术品,就听了这一声响儿。

全场死寂。

场内的视线齐刷刷地聚拢在一楼拐角,相熟的几个人只是轻笑,看好戏似的将将视线挪向梁靖川。

“呦,你把价格抬高了一倍,就是为了给你家的祖宗砸着玩儿?”

傅少则转了转手机,乐了,“不过才两千多万砸自己老婆手里,也不算亏。”

梁靖川按了按太阳穴,无可奈何地勾了下唇,起身朝楼下走去。

小明星狼狈地爬起来,几乎想破口大骂,但看许昭意脸色变了,心说不是赔不起心疼钱,就是怕得罪人。

她有些快意地笑道,“你不是很嚣张吗?你知道你惹的是谁吗?”

“怎么?”许昭意纤眉轻轻一挑,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你知道?”

这女的脑子不好使吧?

她砸自己未婚夫的东西,真用不着这么个货色冒着名来路见不平。

小明星其实也不清楚底细,只是在幸灾乐祸。出入这里的大多非富即贵,砸了人东西,就算赔得起钱,也未必能得罪得起人。她瞧着许昭意面生,没听说过京圈名媛里有这号人物,以为跟自己一样,是在场某个公子哥的临时女伴,并不怕得罪她。

正要出言讽刺,楼上一道不冷不淡的男声打破了僵局。

“那你知道你惹的是谁吗?”

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