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英起收枪挽缰,提马前冲,正想上去填补防御圈的窟窿,只听到“嗖”地一声,一道黑影从前方窜来,丘英起连忙侧身躲避,“嚓——”,冷箭飞袭,穿透护肩,正中左侧胛骨,顿时,一阵巨痛传来,浑身不禁颤抖。
丘英起咬紧牙关,定了定神,举起佩刀,“唰”地一下砍断箭杆,忍着巨痛,挥槊上前,挑翻一名迎面冲来的稽胡骑手,然后驻马阵中,与左右两旁的部属继续力战,阻挡对手如潮似洪般的进攻。
……
风停沙歇,天地光亮,尸横遍野,硝烟如柱。
玄甲军将士所剩无几,个个甲胃破损,血染战袍,刀刃已经卷曲,箭囊早就射空,一匹匹战马疲惫不堪地喘着粗气,吃力地驮着主人,且战且退,不断收缩防线,向中心靠拢。
在他们前面,数以千计的同袍战友倒在血泊之中,有的匍匐在沙碛上,保持着拼杀的姿势;有的与坐骑侧倒在一旁,身上满是箭镞;有的与敌人同归于尽,刀枪都已洞穿了对方的身体;有的依然攥着长刀,一双眼睛睁得硕大,死不瞑目……
此刻,丘英起已是遍体鳞伤,铠甲见红,满脸的血迹早已凝结成痂,只一双眼眸依然闪烁,熠熠有光,他瞅得一个空子,拔出插在马鞍槊钩上的黄底大旗,“唰”地去掉旗杆,先一卷,再一裹,将战旗收成团儿,使劲掖到胸甲里——谁都知道,主将藏护战旗,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
半空中,铅色的云层渐渐变淡,露出斑驳的浅蓝,阳光不时透出,战场忽明又暗,阴晴不定;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伴随着马蹄扬起的沙尘,令人不时作呕……
丘英起连连喘咳,猛地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黑痰,他咂咂嘴,惨然一笑,打起精神,踩紧马蹬,挺直槊枪,准备冲上去作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只见南边的稽胡一片哗然,狼图战旗东倒西歪,不断掉落沙碛,正在围攻的弯刀骑手也放缓了步伐,纷纷拉缰顾望,惊恐不已,似乎身后发生了什么不测之事。
丘英起抓住战机,一拉马绺,挥舞长槊,边冲边喊道:“向南突围!向南突围!”
玄甲军余部听闻,一边接战一边变阵,由环形渐渐化作楔形,尖端儿直指南面,如同一把匕首插入对方的阵中。
丘英起一马当先,率队撤退,拼杀正酣时,只听到稽胡阵后“嗖嗖”箭响,连续不断,越来越密,如同疾风暴雨一般。
当面的稽胡手足无措,阵脚大乱,既要应对玄甲军突围,又要防备身后飞箭来袭,顷刻间,百十骑应声倒毙,在箭雨中传来一片鬼哭狼嚎。
透过人头攒动的战阵,丘英起昂首眺望,只见数百步外,一面“唐”字大旗清晰可见,在步卒的护卫下,数千名身披软甲,头束红巾的女弩手列队数重,正在交替推进,连续施射,抛出箭雨,一步步向自己这边靠拢。
“擘张弩营!”丘英起不禁高声喊道,一股暖流顿时传遍全身,好似从冰窟中跃进炭房里,浑身炙热,毛孔开张,脸颊发烫。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玄甲军欢呼雀跃,士气大涨,绝望与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骑手们个个眼放金光,喜形于色,有如出笼的猛虎一般,亮出寒光闪闪的牙齿,提枪策马,奋勇向前,将对方噬咬成片,寸骨不留。
“啾—啾—啾—”稽胡见势不妙,鸣镝升空,频频作响,骑兵与驼队舍弃玄甲军,调转方向,解围而去,朝着红墩界一路奔回,留下身后沙尘阵阵。
丘英起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他看得一清二楚,在弩营当面,稽胡留下了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重重叠叠,无不插满飞箭,形同扑地的刺猬,一面面狼图战旗凌乱地散落在戈壁滩上,一匹匹战马无所适从地绯徊在沙碛之中。
这时,一束阳光破云而出,照得战场明亮透彻,弩营前排,一名女将乘骑枣红战马,身披猩红战袍,左手执缰,右手持剑,正指挥弩手们踏步向前,迎着玄甲军整齐地走来。
丘英起认得,那正是翊麾校尉申珂!
不知是感激还是庆幸,不知是钦佩还是敬慕,丘英起垂手握缰,怔怔地看着对方,黑瞳一动不动,任由坐骑信步朝前,耳边不断响起部将们劫后余生的欢呼,“万岁……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