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想不明不白地死去。
安无咎此时此刻的目的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成为游戏里的幸存者。而在这一场热身赛里,他需要做到两件事。
1、不可以获胜。
2、不动声色地促使杨明获胜。
输其实很简单,选个1或者100,必输无疑,但太扎眼,一看就是自我放弃。这场游戏难的是输得不明显,要让杨明和其他人通过结果相信自己其实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强”,这样一来,其他人对他的恐惧和防备才能有所减轻。
稀薄的雨水落到圆桌上,裹着化工原料和泥土的气味,真实得可怕。
时间不多了。
以正向思维玩这个游戏,原本的目的是要通过分析,预判他人的结果,使自己所选择的数字更加接近所有人所选数字的均值。
那反过来呢?
他想让杨明成为最接近均值1/2的那个人,就需要预判其他人的数字和杨明可能选择的数字,最终决定自己要写哪个数。
要达成想要的结果,安无咎需要尽可能猜中每个人选数字的范围。
选项在1到100之间,假设这场游戏有足够多的理性人参赛者,多到可以忽略个人取向,那么猜得的数字会在1到100之间呈现均匀分布,则平均值在50左右,取1/2后,可选择的数字就进一步缩小,从[1,100]变成了[1,50],选50以上的就不可能成为均值的一半。依照概率或是中位数,大家普遍会猜中的数字则是均值50的一半,也就是25。
选取25以上的数字,获胜的几率就会大打折扣。
选择太大的数字,在心理上会造成负担,会害怕自己成为被平均掉的人,在这种心理下,选择更小一点的数才是安全牌。
但这只是第一层逻辑。
如果大家都意识到这一点,且遵循这一层逻辑,选中的数字将会普遍落在25以下,这样一来,最终均值的1/2又向下转移,变成12.5左右。以此类推,再下一层就是6.25……
处于第一层的玩家会猜自己心目中的均值1/2。
第二层的玩家则会猜他认为他人心目中的均值1/2。
甚至是他们认为的、其他人认为他人心目中的均值1/2……
随着玩家逻辑层次的深入,最终猜的数字将越来越小,直到数字1,因为没有一个玩家会认为其他人会选择比自己还要小的数字。这种平衡状态就是纳什均衡。
所以这个游戏最难的并非猜平均数,而是猜目前场上八名参赛选手的思维模式究竟在哪一层。
因此在得知游戏规则以后,安无咎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观察上,这是他能够在短时间获取陌生人情报的唯一方式。一个人的思维模式很大程度上靠后天形成,取决于人生经历、受教育方式,思维模式又会反过来影响他的穿着打扮、为人处事。
刘成伟没上过学,没有接受过基本的教育,大概率不会知道博弈论。
安无咎看了一眼刘成伟,发现他并没有果断写答案,而是抓耳挠腮很努力想了一阵子。
但拿到这种题,总能想到该选靠近中间的数。刘成伟的水平,选认为均值为50的概率是最大的。
看向其他人的时候,安无咎忽然意识到,自己醒来时面板上显示的是第五关,不知道其他玩家是否也是一样,但至少有一点可以——没有人是新手。因为没有一个人过分慌乱,对规则不熟悉,看到犯规者被枪毙也没有人崩溃。
这些幸存者经历过前面的轮次,并且活了下来,且这轮不是新手赛。按照这个热身游戏的难度,之前恐怕也有类似的项目。
活到现在的幸存者都不是傻子。
年级最小的吴悠……安无咎觉得很奇怪,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进入这种生死攸关的游戏,只看穿着,他似乎的确不像是能负担得起教育成本的人,可在提到安无咎脖子上的花纹时,吴悠第一时间说出了花卉种类,至少说明他的家庭并不一般。
均值为25这一层必然能想得到,只是真的选了25,他恐怕也会担心有人选更小的数字,拉低平均值。
他的答案恐怕更靠近12.5一档。
上野和老于似乎属于一类人,谨慎小心,怕犯规,多思多虑。上野戴着眼镜,指腹有使用键盘后留下的薄茧,大概是长期使用键盘的痕迹,那么应该受到过教育,甚至是高等教育。他们应当比刘成伟和吴悠站在更高层的逻辑层面,那么大约是在6.25,只能选自然数,那么也就是6。
安无咎陷入沉思。能想到6左右已经不容易了,继续向下就会有风险,因为每个人的思维深入程度是不同的。即便能想到更深的逻辑,也会担心其他人想不到,因此放弃选择更小的数字。
那钟益柔呢?
她很聪明。这是安无咎对她的印象,对人际关系游刃有余又善于观察,在其他人还没有明白这个游戏的关窍时,她就已经猜到了杨明的职业,这种情报收集能力绝对不是一般人。
除此之外,她手指茧的分布不像是使用电脑留下的,加上那种细小的伤痕,更像是使用精细刀具。
安无咎又看了看她身上的工具包,她小腿的人造皮和改造过的手掌。
应该和义体改造或是精密机械有关。
但正是因为她够聪明,对前面几人的分析应当和自己相同,对她而言杨明和自己都是需要提防的。
按照杨明给出的关于安无咎的情报,有用的信息无非就是诡计多端、阴险狡诈,这样的形象会导致钟益柔会相信[安无咎会做出非常意想不到的选择,比如很低的数字。]
对她而言,最终结果没准儿就在6附近,一旦有人选了个很小的数,和之前刘成伟等人的一平衡,最终说不定就刚好到她的位置。
每个人的想法目前都只能揣测,安无咎很清楚,他只是在猜,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一个也不中。
可尽管如此,猜也分好猜和难猜。对他而言最难的,也就是沈惕了。
这个人是目前场上唯一一个毫无破绽的人。
脸上带着面罩,看不到长相,穿着打扮也没有独特之处,甚至到现在为止没有发表过一句言论。安无咎思考中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方向。却发现对方竟然望向了自己。
两人又一次视线相对,安无咎眯了眯眼。
对方也在观察他。
对场上的所有人来说,被描述成疯子的安无咎无疑是个危险的定·时·炸·弹,恐怕沈惕也很好奇。
在两个人眼中,彼此都是最大的不确定性因素,是对方的容错点。只是一个人毫无破绽,一个人被全然揭穿。
不对。安无咎低头看着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