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瞅他两眼,无语扭过头。
窦晟低笑,“那我改什么?治病良方怎么样?”
谢澜:“……”
窦晟手托腮想了想,“药到病除?”
“……”
“那,良药苦口?”窦晟笑笑,贴过来在谢澜耳边低声道:“不苦吧?我昨晚还提前吃了巧克力呢。”
“……”
谢澜一把推在他胸口,“滚。”
妈的,烦死窦晟了。
第三次月考,谢澜觉得考得不错。
这次语文有点难,古诗文阅读非常晦涩,基本废了;还有一篇现代文过于朦胧,通篇不知所云。但谢澜觉得这次作文写得不错,破天荒写满八百字,拆分四个小段落,估计光作文就至少能拿个三十七八分了,语文总分七十在望。
谢澜跑过去看分,窦晟重回榜首,总分731。
上次谢澜排名215,这次他直接往两百以内看,大致扫了扫,果然扫到了。
名次在右边,他从右往左捋——学年进步40名,排名175,理综三科267,对比上次高了十分,英语139,持平,数学150,持平,语文59……
嗯?还是59?
谢澜呆了一下,窦晟低声问道:“你不是说语文这次能上七十吗?”
“是啊……”谢澜皱起眉,“作文又跑题了?三十分以下?”
不应该啊。
车子明在旁边道:“陈舸飞得好快。”
谢澜闻言继续往后看过去,上一次陈舸是学年三百五开外,这次在两百四,已经跟他很近了。
“这才不到一个月,他还打了一周球呢。”戴佑啧一声,活动了下手腕,笑道:“四班双杰果然还是恐怖如斯啊。”
早自习铃响,几个人一边讨论分数一边往回走,到座位上窦晟才低声道:“别不高兴,等卷子发下来找找问题。”
“没不高兴。”谢澜叹气,“就是有点奇怪,不应该是这个分,难道古诗文填空全写错字了?”
也不能啊,这次刚好考到他默写很熟练的几篇。他对自己要求明确,课外阅读随缘,能靠死记硬背拿到的分就一定要拿满。
各科课代表下来收作业,车子明还要多收一份竞赛训练卷,收到董水晶那,诶了一声,“你咋了?”
谢澜下意识往那边瞟了一眼,董水晶从桌上起身,低声说了句什么,把卷子抽出来给他。
她的眼眶有点红,车子明愣了一会才往后走,没多问。
窦晟低声道:“陈舸估计快走了。”
“啊?”谢澜茫然扭头。
他顿了一会才想起出去玩时陈舸说要离开H市。
谢澜问,“他去哪?”
窦晟摇头,“没问,他可能也不想说。家里条件那样了,不可能往上走吧,就想找个小地方猫起来,清清静静地把高考考了。”
谢澜蹙眉,“猫起来是什么意思?”
窦晟闻言笑,“就是躲起来,像梧桐一样,一动不动地往角落里一趴,不引起别人注意。”
谢澜眼睛一亮,“这个表达很好啊,很凝练,和上次你教我那个字一样。”
“嗯?”窦晟边翻作业边随口问道:“我上次教你什么字?”
“就是那个代表四大喜事的dou字。”谢澜随手抓过笔在两人之间的演算纸上写下一个“豆安”。
窦晟哦了一声,笑道:“我上次逗你玩呢。”
他说完转身交了个作业,一回头,却见谢澜一脸凝滞。
窦晟问道:“怎么了?”
谢澜:“……?”
语言难以形容谢澜此刻的震撼。
震撼掺着迷茫。
迷茫里有一丝喷薄欲出的毁灭欲。
还有点害怕。
想逃回伦敦。
上课铃刚好响起,老秦抱着厚厚一沓语文卷走进教室,“课代表帮我关下门。”
他嘭地把卷子往讲台桌上一放,直接拿起最上边一份,“谢澜。”
猫头鹰们灵敏地意识到什么,一只接一只地转过头,给谢澜递出同情和期待的小眼神。
谢澜表情空洞,许久低声道:“谢澜好像不在。”
老秦笑笑,“是吗?”
他唰唰唰地翻到作文纸,“这次作文话题四个字:人间喜乐。谢澜同学的作文结构进步很大,久旱逢甘、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乡遇故,四个角度虽然老套,但也安全,按理说这篇作文能拿到三十八,甚至上四十,但最后只拿了二十五分。”
谢澜空洞地看着空气里的灰尘,努力让自己听不见。
窦晟在旁边震撼道:“你……不会写了那个字吧?”
谢澜对着虚空轻轻一笑,低语,“我不会是想弄死你吧。”
老秦继续纳闷道:“但你这篇作文从头到尾都贯穿了一个高三语文组不认识的字,左边一个豆,右边一个安,这字念什么?”
班级一下子炸了,大家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左边一个豆,右边一个安?”车子明皱眉纳闷,“这是个字吗?”
老秦求知若渴的注视下,谢澜喉结动了动,僵硬道:“念豆。”
“豆?”老秦顿了顿,“什么意思呢?”
窦晟一手扶额不让人看见表情,开始掐大腿。
他飞快写了一行字推过来:弄死我吧,我认罪伏法。
谢澜垂眸瞟到那行字,冷笑出声,带着创字者无所畏惧的轻蔑。
“据说是人间喜事的集合。”
“哦——”老秦恍然大悟,“难怪你的作文题目就叫:人间豆安”
在全班带着迷惑的哄堂大笑中,谢澜在桌子底下死死地碾窦晟的脚。
窦晟嗯了声,语气平和,“我的死期。”
谢澜笑,“嗯。宿舍桌子挺凉快的,天热了,今晚你就睡在桌子上吧。”
“好的没问题,还能直直腰。”窦晟立刻应下,“还有什么安排?”
谢澜继续微笑,“新华字典看不懂。”
“明白。”窦晟点头,“我手抄一本给你。”
终于熬到语文下课,教室里一如既往欢声笑语,有人拿没吃完的早饭出来吃,更多人站在教室前面新贴的成绩单上继续看榜。
后门也闹哄哄的,谢澜正冷眼旁观窦晟抄字典,听着王苟和车子明站在后门练对口相声,听了一会,那两人忽然安静下来。随后那股安静从后门向教室里辐射,没用上一会,全班都没声了。
又跟胡秀杰突然出现不太一样,没有死亡气息。
前面的人纷纷回头往后门看去。
陈舸站在数理A后门,书包鼓起,胳膊上搭着两件校服外套。
篮球赛结束后就没见过,他剃了个寸头,满头都是短短的毛茬,落拓感没了,眉目分明。
满室寂静,只有他轻松地笑了笑。
“好久不见啊各位。”
呆滞了两秒,大家才陆陆续续打起招呼。
陈舸道:“我今天就走了,办了个转学,来拍个东西。”
戴佑下意识问:“拍什么?”
“你直接进来吧,别在外头傻杵着。”
“就是,都是自家人。”
“转哪去啊船哥?”
“就是,告诉我们,好去找你玩啊。”
“高考还回来吗?”
陈舸笑笑,“高考不回来了,可能要高考后才能再见了。”
他带着东西从走廊大步走到前门,穿过讲台,用一台屏幕满是裂痕的手机仔仔细细拍下黑板旁边的成绩单。
从高一第一次摸底考开始,一张一张拍,一直拍到这学期分班考。
还有成绩单上方的四个贴字:百舸争流。
“啊,那我们想你怎么办?”
“对啊,你就不会想我们?”
陈舸把手机揣回裤兜里,“我想你们就看看豆子和谢澜的视频,你们想我……就想吧。”
教室里顿时一通狂笑,陈舸也淡淡地笑着,他拍好照就要走了,路过董水晶的桌子,随手把一只搂着Pride圆牌的猫头鹰玩偶放在她桌上,低声道:“帮我保管一下,谢谢。”
董水晶没吭声,把东西揣进了书包。
“走了啊。明年高考,四班加油。”
陈舸站在班级门口,定了定,回头冲大家挥了下手。
“各位,我们顶峰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