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邮城南城门一则告示,让高邮城整个城内的百姓都轰动了。
告示内容:
高邮城将军府征虏将军令:即日起,免除高邮城城内百姓元朝赋税,为期三年。凡有作奸犯科、为非作歹之人,一经发现,严惩不饶。高邮城百姓若有冤屈,亦可向将军府告之,将军府必为民请命。望高邮百姓悉之。
他们都奔走相告,告诉亲朋好友,高邮城即将迎来好日子。
在高邮城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元军已经没了,换成了以仁义待百姓而闻名天下的泗州军。
尤其是那泗州军征虏将军威名远播,深入人心,由来已久。
距离拿下高邮城,已经过了两日。
程德这两日每日忙到深夜时分,几乎没有休息的空闲。
今日将一些琐碎的公务,扔给姚广孝与罗茂两人处理后,他便带着刘重五几人,在高邮城明察暗访,了解一下高邮城的民情。
在他们身后,自有锦衣卫跟着,他们身着平常百姓家衣服,分布在程德周围。
李二狗此时面色非常激动,他想着,自己今后的生活,可以变好了。
尤其是那巩卜班加在他们这些百姓头上的繁重税赋,随着这一则告示的出现,他们身上的担子一下子卸掉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必在天没亮时就早早葱被窝里爬起来,为交够巩卜班加在他们身上的繁重税赋而忙活到深夜时分。
而且,原本李二狗的大儿子祈求让李二狗把他卖掉,为家里谋一条活路。
李二狗作为一个七尺男儿,听到他大儿子的祈求,也不禁潸然落泪。
他想不明白,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又没有偷奸耍滑,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怎么就连家都养不活呢?
甚至,还到了懂事的大儿子主动提出将他给卖了,为家里找一条活路的地步。
那一刻,李二狗对巩卜班的恨意达到了顶峰,那时他想着要不是为了家人考虑,他早已把巩卜班的头给扭下来了。
李二狗小时候因为家穷,进了寺庙当过十来年的和尚,也在此期间练了一些拳脚功夫,可以说他是有一定勇力在的。
就在这时。
李二狗发现有几人正朝他走来,李二狗中断了思绪,抬起头望去。
这几人正是程德几人。
看到李二狗忠厚老实的样子,程德没多想,便朝着此人走近。
他觉得,像李二狗这个样子的,应该可以问出很多贴近实际的民情。
尤其是李二狗身上穿着的,都是打了一块又一块补丁的衣服时。
程德看向李二狗,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位大哥,我看你在这站着好一会儿了,想问问你一些情况,你看可以吗?”
李二狗看到程德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心中猜测或许是高邮城哪家有权势之人。
这种人,他自认是惹不起。
但看到程德态度如此温和,让他感受到了被尊重,李二狗觉得眼前此人还是不错的。
至少给李二狗的印象,第一感觉非常好。
李二狗也没有多犹豫,点了点头,说道:“......我所知道的有限,不一定能够回答得上你的问题。”
程德笑道:“我就是想问一下家常琐事,不问别的。大哥你也别太担心。”
李二狗闻言,顿时放松了下来,笑道:“那你问吧,我李二狗知道的,就告诉你。”
程德看着李二狗,指着前面一个方向:“大哥,那边有一个坐的地方,我们去那边坐着谈,大哥觉得怎样?”
顺着程德指着的方向,李二狗一眼望去,便知道那个地方是高邮城有名的地方——醉人间。
里面的随意一顿饭,他听过,至少十两。
下意识地,李二狗面色有些犹豫。
看到李二狗脸上有些为难,程德将目光环顾四周,下一瞬,他的目光一亮。
“大哥,要不在那边坐着谈?”
听到程德的话,李二狗将视线投向程德所指的方向,发现是一家卖混沌的摊子。
这下子,李二狗便没有了犹豫,点了点头。
程德与李二狗在这家摊子的椅子上坐定。
刘重五几人站在程德身后几步远。
这时候,摊子的老板走了过来。
摊子的老板,是一个面色一黝黑的大汉,看上去非常实诚。
大汉露出笑脸道:“两位,可需要点什么?”
程德看着李二狗嘴角吞了吞口水的模样,便笑着看向大汉:“就先上四碗混沌,给这位大哥吃。”
大汉顺着程德指向的方向,朝李二狗身上看去。
李二狗听后,看着程德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挠了挠脑袋,说道:“这......就不必了吧!”
程德望着李二狗说道:“大哥,就当是问你一些问题的酬劳吧,大哥也不要拘谨,坐下来说话。”
看到程德如此客气,李二狗只好顺从地坐了下来。
大汉见此,便笑道:“那客人稍等,四碗混沌,马上上来!”
说完,大汉连忙忙活着混沌之事。
“大哥,你家里几口人啊?”程德看着李二狗,语气温和。
李二狗听到程德问的是这个问题,原本忐忑不安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
李二狗没有丝毫磨蹭,急忙回道:“我家里共有八口人。我娘,我爹,我妻子,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再加上我在内。”
程德笑着道:“大哥可真是好福气啊,爹娘都健在,不像我,我爹娘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
李二狗听到程德的话,诧异地看了一眼程德。
“爹娘虽健在,但是他们都已经上了年纪,干不动了。家里都靠我一人养着,八张嘴都要吃饭,日子艰难着呢!”李二狗皱眉苦笑,轻吐口气叹道。
程德一怔,“大哥一人养活一大家子,可真了不起,是个汉子。”
李二狗闻言,却是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李二狗开口道:“我没你说的那么了不起,我堂堂七尺男儿,应该算是非常努力的。天还没亮,我就起床去种地,一直到了晚上天黑了才回家。这还没完,到了深夜,我还会去做一些卖力气搬运的活儿。这一天天拿命去拼,可是,我却连自己的家人都养不起......”
“之前巩卜班在的时候,我的头上就像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沉重的赋税,还有忙活种地得到的口粮,最后反倒是要上缴,而自己却是没留下一点,我力气还算可以,还算年轻。像我的那些邻居,因为年纪大了或者其他原因,该饿死的饿死......不过,巩卜班最近把赋税加的越来越重.....已经到了连我也撑不下去了......”
“就在几日前,我家的大儿子,跪在地上哭着给我磕着头,让我把他卖了,给家里换一些粮食,为家里谋一条生路,那时候,我哭了。从我懂事以来,这是我第一次哭,我被刀子架在脖子上都没哭,但那次我哭了......那个时候,我只怪自己的无能,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
“这还不是让我最难受的,我的爹娘,说为了我们这些年轻的,还有几个孙儿,想要悬梁自尽,为的就是节省一点口粮,说他们活够了,我那时候很痛恨老天无眼,为什么不降下天雷劈死那个王八羔子巩卜班?”
“还有,我的妻子被眼前没粮的生活逼着,想要卖女儿.....我的二儿子,想要卖掉自己,给我们以及他的两个妹妹换口粮......这老天还有眼吗?”
“本来......我想既然活不成了,死之前想要拿巩卜班垫背,本想闯入他府邸,弄死他。结果,我去的时候,发现巩卜班死的连灰都不剩了。”
李二狗此时此刻,就像是打了话匣子一般,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而他的眼眶通红,眼里的泪水,无声地流淌着。
程德心中极为震惊,没想到,这高邮城的百姓,竟然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更没想到,眼前的李二狗,看上去如此忠厚老实的大汉,都要被巩卜班逼着,想要弄死他。
这巩卜班可真是不得人心。
还有,这也让程德非常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