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很快挤满了人,文锦绣被人压着跪在地上,脑中迅速想着脱身的办法,这件事一看就是早有预谋,慕蓠裳和玲珑二人早就商议好要借她的手杀掉苏青筝,她眉心紧蹙,苏青筝跟玲珑交好,而且以后会是她的大嫂,按理说是一家人才对,她怎么会对她起了杀心呢?
“公主,公主您慢点!”
“滚开!都让开!”
门外传来几道嘈杂的女声,随后是一道带着厉色的中年女声,文锦绣手指颤了颤,只觉得耳畔一阵风刮过,随即只见一华衣美妇如一阵风一般刮进来,直直冲着上首的段祈烨而去,二话不说便给了他一个耳光,众人顿时都愣了。
段祈烨忙起身朝她跪倒,面上带出浓浓的愧疚自责,甚至还流出了眼泪:“姑母恕罪,是侄儿的错,侄儿不该让清音前去陪伴蓠裳,更不应该让筝儿去,不然她也不会——全是我的错……”
他身上的喜服沾了鲜血,此时皱皱巴巴地穿在身上,玉冠也有些斜了,左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看起来十分狼狈,大长公主一听他的话,只觉得脑门开始突突跳了起来,险些站立不稳,她身边的婢女忙扶住了她:“公主!”
“滚开!”大长公主一把挥开婢女,刚刚还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此时浑身发抖,双目中迸发出狠戾的光芒,死死盯着段祈烨:“你再说一次,筝儿她怎么了?”
段祈烨似是极为伤心的模样,低垂着头不说话,大长公主见此情况手指颤抖的更加厉害,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子,怒声道:“你说啊,本宫的女儿在哪,她怎么了!”
她说完不等段祈烨回答,又丢开他的领子,一把抽出一个侍卫腰间的长剑,指着在场的宾客:“你们来说,告诉我,告诉我我的女儿怎么了,她只是好好的来参加婚礼而已,你们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说!”
身边的宾客们见此情况都有些不忍地低下了头,大长公主和定国公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却在此时出了事,大长公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不疯了才怪!
大长公主见没人说话,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一剑刺向一个宾客的胳膊,众人都吓了一跳,谁也没想到她这样狠戾,不管不顾就动手,随即看了一眼段祈烨,因为在他婚礼上出的事,大长公主不由分说就给了他一耳光,连皇子都敢打,何况他们?
“姑母,您冷静点!”段祈烨蹙眉,大长公主若是再杀了人,他的脸面还不丢尽了?
“滚开!”大长公主气到了极点,让她冷静?她失去了唯一的女儿!下人来报的时候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就是那仅存的念想让她赶到谦王府确认,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可现在看到众人的模样,她忽然不敢再问下去,若是真的怎么办?
玲珑见她喝了一句之后没有了动作,唇角微微勾了勾,随后面上带出自责与难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主恕罪,都是我不好,若不是为了陪我,郡主也不会进入新房,也不会被清音……请公主责罚!”
她说完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眼中隐隐带出泪来,大长公主闻言朝她看过来,一把丢了手中的长剑急走几步,一把捏紧了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文锦绣,你告诉本宫,筝儿没有死!”
玲珑面上盈盈垂泪,衣襟都哭湿了,她红肿着眼看了大长公主一眼,又不忍地低下了头:“公主,您节哀。”
“节哀?”大长公主捏着她手腕的手收紧了几分,眼中又一瞬的空洞,随后爆发出更加疯狂的神色来,一把将玲珑推开,厉声道:“你告诉本宫要节哀?你们也告诉本宫要节哀是不是?”她说着朝众人指了一圈,双目赤红,却不肯掉下泪来:“本宫如何节哀!死的不是你们的女儿,不是你们的孩子啊!”
“为什么你们都好好的,只有本宫的筝儿出了事?为什么是她,她都已经快要出嫁了……”
她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身恨恨瞪着玲珑:“筝儿既然是要嫁给你哥哥的,她死了,本宫也定然不会让你哥哥好过,曾经她那么喜欢他,死了他也该相随!”
玲珑心头一颤,不管不顾扯住了大长公主的胳膊:“不,公主,杀死云华郡主的是她,请您不要迁怒于哥哥!”
她说着指向文锦绣,大长公主这才看到跪在地上的女子,眼中迸出浓重的杀意,甚至都能听到手指收紧的咔咔声,她两步走到文锦绣身前,扬手就要朝她打过去,文锦绣轻轻抬头与她对视,一双眸子里平静无波,她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只是停顿了一瞬,她的手又重重落了下来,只是原本要落在她面上的手因为她偏头的动作落在了肩上,段祈烨面色一瞬间难看起来,大长公主打了他一耳光,他都没敢躲,而这丫头居然敢躲开?他今天这是又被打了一次脸!原本这丫头死不死都不要紧,但这一回他必须要整死她,以泄他心头只恨!
文锦绣可不会傻傻的等着被打,虽然她知道大长公主是在迁怒众人,但是她不打算做这个怒气的发泄口,即使她只是一个婢女的身份,按理说主子打骂都是应该的,但她心中却怎么都不愿意那样做,仿佛是一种刻入骨子里的骄傲一般。
大长公主也被她的动作气的面色发白,恶狠狠盯了她两眼,手直接扣上了她的脖子:“你杀了本宫的女儿,本宫就让你陪葬!”
文锦绣心头顿时一沉,她只是一个婢女,能请的京兆尹出面主持公道还是人家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如今是大长公主要杀她,别说是太子,就是皇帝也得卖给长姐几分颜面,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不会在意一个婢女是不是真的冤枉,若是她死了,哪怕后来查出真相又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她脑中迅速划过一道念头:“我可以救回云华郡主的性命!”
她脑中隐隐有种直觉,她或许可以试一试,成不成功不能保证,但当务之急能阻止大长公主的除了这个借口她想不出别的。
果然,大长公主刚刚还狠戾的眼神闪过一抹希冀:“真的?”
玲珑心头顿时沉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朝段祈烨看了一眼,段祈烨也是满面的阴沉,他快步上前将文锦绣拉开:“大胆,小小奴婢也敢对长公主不敬,来人,将她拉下去处死!”
“慢着!”侍卫上前的动作被大长公主止住,她强压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文锦绣,但手还在她脖子间放着,她松开几分:“你说的可是真的?”
文锦绣咳嗽几声缓过一口气来,轻轻点头:“奴婢可以一试,但公主需得答应奴婢一个条件。”
众人哗然,她一个婢女,生死还掌握在大长公主手里,居然敢跟她谈条件?
“好,只要你能救回筝儿,我什么都答应你!”
大长公主几乎没有犹豫,只要能换回她女儿的性命,她做什么都愿意,文锦绣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敢提出这个条件,她目光向下垂了些,大长公主迅速收了手,随后又朝她看来:“但本宫有言在先,若是无法救得郡主性命,本宫必然会亲手杀了你!”
她说完转向玲珑,冷冷道:“还有你哥哥。”
玲珑浑身顿时像是浸在冰水里一般,段祈烨却是毫不在意,她有些急躁地捏住了手指,她是不想要苏青筝活着,但文沐宸不能死啊,不然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公主,我哥哥……”她额头上渗出冷汗,强撑着淡定朝大长公主看去,大长公主却丝毫不理会她,冷声道:“将这里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等筝儿醒了,本宫定要查出是什么人敢害她!”
她说完便命人带着文锦绣朝后院新房走去,玲珑有些慌乱地坐了下来,她错估了大长公主的反应,原以为她怎么都会杀了文锦绣替苏青筝报仇的,可是没想到竟被文锦绣一句话解决,她也错估了文锦绣的胆量,原以为她如今只是婢女的身份,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可是她却奸诈地戳中了大长公主唯一的软肋!
在座的夫人们却都能理解大长公主的行为,面对女儿的死,她不是一个公主,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她会迁怒,会生气,会难过,任何母亲在得知儿女死讯的时候都无法那么理智的去查真凶是谁,而这丫头很聪明,她没有在这个时候跟大长公主哭诉冤枉,因为即使说了她也不会听,但她却说出了大长公主现在最想听到的话,哪怕她是凶手,为了这一线希望大长公主都不会犹豫。
众人不由都对她高看一眼,他们都或多或少被大长公主的气势压住,就连一向稳重著称的嘉宁郡主,在听到涉及她哥哥时都有些失态,可这婢女从始至终没有慌乱过,被大长公主掐着脖子还敢跟她讲条件,这种气度,难怪太子会看重。
新房中还保持着原样,冯岚英命人守着这里,他手下的侍卫是他一手调教,学了他的铁面无私,新房中没有人进来破坏,除了几个守在苏青筝身边的太医再没别人,忽然一阵风吹过来,烛台上的蜡烛轻轻晃了晃。
几个太医后背都有些发冷起来,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目光落到床上女子的身上微微叹口气,刚准备说话,却见苏青筝的手指轻轻动了动,随后蜡烛摇晃的更加厉害,几人顿时吓了一跳,头皮都开始发麻起来。
大长公主带着文锦绣一路走到新房,刚到新房门口却忽然听到了里面的惨叫声,她心头顿时一沉,忙快走几步,却见几个太医连滚带爬从屋子里跑出来,神色仓皇。
“诈,诈诈尸了!”
“诈尸了,救命!”
这些太医不知看到了什么,慌的完全失态,甚至有的还跑丢了一只鞋,头上的帽子也斜斜挂在一边,衣裳都沾了泥土,见到大长公主一行人过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脸色青白地扑了过来。
大长公主在听到诈尸的时候便慌了神,急忙朝新房跑去,文锦绣眉头猛然皱起跟在后面,身后的婢女侍卫见状忙将那些太医带下去安置,侍卫们则是守好了新房附近。
大长公主快步跑进门,目光极快地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一眼就看到床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女子,她脚步顿时踉跄一下,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几乎是扑到床边,静静看着那张年轻的面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文锦绣紧随其后走进来,目光落到床边时霎时变的冰冷,她快步上前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确实一点都感觉不到了,苏青筝的模样比她离开的时候更僵硬了些,后脑勺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脉搏也完全停了,胸口处没有起伏,证明心跳也早已停止。
大长公主忙擦了擦眼泪,一把扯过文锦绣的手腕:“快,快救她!”
她话音刚落,却触及到文锦绣冰冷一片的目光,眼眸顿时眯了起来,文锦绣蹙眉看了苏青筝一眼,刚刚她离开的时候她虽然没了呼吸,但她清楚看到那手指还轻轻颤动了一下,说明苏青筝本来就没有死,可是段祈烨却口口声声说她死了,而且现在再看到她的模样,分明是死的透透的了,哪怕神医在世都救不回来,她又怎么可能救活她?
大长公主却不管她是不是为难,她留下文锦绣的性命,唯一的目的就是救女儿,若是不能救,那她还活着做什么?
文锦绣皱了皱眉头,手指轻轻落在苏青筝脖颈间,感觉到那僵硬的皮肤再也没有一丝温度,她心狠狠沉了下去,大长公主看到她的模样,心头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愣着做什么,快救啊!”
文锦绣慢慢收回手,朝四周看了一眼,随后跪了下来:“奴婢救人需得静心宁气,请公主屏退左右。”
大长公主闻言立刻朝身边的丫头们示意一眼,命他们在外守着,屋子里的太医早就跑了出去,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了她们二人,众人都出去后,大长公主反而冷静了下来,狐疑地盯着文锦绣看了一眼,冷声道:“你真的能救活我的女儿?”
文锦绣轻轻摇了摇头,指着床上的苏青筝道:“她已经死了,哪怕神医在世也无能为力。”她说完又回身看着大长公主,目光中带着几分寒光,在她发怒之前道:“但是奴婢恳请公主听奴婢一言。”
大长公主冷冷看着她没说话。
“奴婢虽不能救活郡主,却能帮着公主查出真凶,公主对郡主极尽宠爱,应当知道她的性子,若是郡主知道杀害她的真凶逍遥法外,却因此害无辜之人被冤枉,她会安心吗?”
她声音极淡,刚刚大长公主发怒的时候不能说这些话,但此刻她情绪平静下来之后便会想到苏青筝的脾气,她向来是嫉恶如仇的,又从不冤枉好人,若是文锦绣没有害她却因她而死,她哪怕是死了都不会安心的。
文锦绣想到之前太医的行为,眼珠动了动,继续道:“方才听到太医说诈尸,奴婢斗胆猜测,是不是郡主想要告诉公主些什么呢?不然为什么我们来到这里却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若奴婢真是凶手,郡主如何会这般平静?”
她说着朝床上的苏青筝看去,大长公主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心微微一动,手指慢慢松开:“你说的虽有几分道理,但本宫的女儿也不是白死的,若是查不出真凶,本宫可不管你是不是太子的婢女,定然要你为筝儿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