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深厚的压抑感迎面而来,渐渐的,那抹浓重的黑色转为玄黑,如同一朵悄然绽放的黑色郁金香,凝固着此刻的时空,无垠广袤的暗色令人不敢动弹。
然后,眼前终于开始闪烁出点点亮色,光芒像是凝固着血液的痂块,定睛一看,竟是连绵的锈剑,一把一把斜插在松软的地面上,与暗色纠缠在一起,直达天际。
方才还是明朗的天色,这是怎么回事,凌湛侧过头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无言,脸上不变的是淡淡的温润,绯色的薄唇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却是微微抿着,缓缓眯起双眼,勾唇一笑,有意思。
无言低头看了一眼仍捏在手中的棋子,继而观察了一番整个阵内的情形,又看了看阵眼的方位,笑着淡定地立在原地,原来这份礼物不是送与他的。
不过一瞬,凌湛便知道了这是来人送给他的一份见礼,如墨点漆的眸子现出飘渺的神色。
他始终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即使是被人困顿在阵法之中,依然有一种无人企及的极致风华。
随后,只见他慢慢地向侧后方退了一步,瞬息之间,阵中所有的锈剑一齐移动了位置,凌湛淡淡一笑,眸中熏光渐起,不徐不疾地将方才那一步又撤了回来,果不其然,如他所料,剑阵又恢复了原样。
“大师的徒弟果然极有意思。”凌湛笑看着无言不动声色的面色,轻轻吐口。
凌湛的那一步虽不经意,无言却是心中一动,更是听出了他口中的一份意味不明,“凌太子莫怪,孽徒顽劣,待出了阵老衲定好好教训她。”
凌湛抿唇不语,漆黑的眸底流转涌动着的,仍是那一片深邃无底。
他处在琉璃所设的阵中,四周到处是或断口或残破或锈迹斑斑的长剑,就像是一处埋藏剑身的剑冢。
而这些剑除了像弃剑之外,并没有任何不同。凌湛凝起神看着阵中的角角落落,眸中专注,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逃过他的眼睛。
他忽而温润一笑,只见玉骨扇在他手中轻轻旋动,下一刻扇已脱手,呼啸着朝琉璃来时的那个方向而去,扇面擦过一把极其不起眼的断剑,顷刻间,眼前的暗色如破开了一道口子,一道亮光直直穿射了进来,渐渐的,由银光转为耀眼的金线。
飞旋而出的玉骨扇在远处兜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破阵之后,他仅来得及看见林中深处,马车之上长而垂挂的墨色流苏穗子在空中划过一弯弧度。
凌湛面色不变,无尽的温润不改,只是看着那个方向,淡淡地说道,“大师,果然名师出高徒,不知这一位又是哪家小姐?”
无言双手合十,神色不变,随口道,“有缘自会相见。”
凌湛轻笑,转过头看了眼地上四处淡淡的几乎消失在阳光之下的水渍,原来是冰,以冰凌成阵,有点意思。
无言也同时发现了地上的四处水痕,眸中显出一丝愉悦,暗道,好个瞬息万变的四尾剑冢阵!
凌湛说,“大师说得有理,待本宫寻到您的徒儿,定代您教训教训她。”他依然是那副温文有礼的模样,只是眸中已经染上了一层如薄纱般浅浅覆盖的润色。
琉璃坐于马车中,耳边听着车轮翻滚的声音,食指轻点着矮几,心中思索着,凌湛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梓云?
今日是冬至。
金台寺师父。
原来如此,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平淡的弯度,原以为他也是个不信命之人,结果到底还是存了分好奇啊!
“去将锦耀近几个月的动向消息取来。”琉璃扣下饮尽的玉杯于杯碟之中,道。
“是。”半夏柱剑半跪在她身前,然后穿帘飞跃了出去,消失在了无延的深林中。
入夜的金台寺小院,星子微弱,光芒浅浅,夜幕之上稀稀疏疏几颗暗淡的星芒点缀,在这清净的小院之中,显得尤为幽暗。
正院的屋檐之下,摆放着两个褪却了颜色的蒲团,石阶之上摆着两杯热气袅袅的素茶。
“大师,请坐。”凌湛宽袖一挥,紫光流洒出阵阵光华,始终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如谦谦君子一般,只是眉心永远都有着一抹挥散不去的尊贵。
无言将双手插入黄染僧袍中,神情一改白日的悠闲,肃穆一敛,郑重道,“凌太子先请。”
继而,二人盘腿直身坐于蒲团上,同时抬眼望向天际,目光落在西面最黑暗的那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