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门前,已经停好了马车与马匹,琉璃也没与梁墨萧打招呼,径自领着姬玉上了马车,随后,半夏也躬着身坐了上去。
等到梁墨萧走出客栈时,忍冬已经拿好了马鞭,坐在了车沿上。
他极其自然地将缰绳抛给了断风后,踩着沉稳的步子一步一步往马车方向而来,就在他要跃上马车之际,忍冬伸出她那双如枯枝般苍老的手拦在他面前,并说,“萧王爷,实在不好意思,车上已经坐了三人,怕是挤不下您这凛凛的身躯,再者,少主说了,方才已经替您看过驰墨的伤势,已无大碍,所以还是请您在外头策马畅行吧。”
忍冬清晰地看到梁墨萧的眼睫跳了一下,那张在外人面前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的情绪。
她面色如常地用手朝前示意了一下,“请吧,王爷。”
梁墨萧看看她若无其事的脸,再看看眼前纹丝不动的车帘,终于还是转身蹬上了自己的马。
待梁墨萧的马蹄轻动,车身也随之微微一晃,马车已经起步。
虽是到城门的距离,却也走了很久,远远的就能看到路茗立在西面城墙之上,双手扣在堆砌出城墙的青砖之上,眼睛始终看着马车渐近的方向。
不一会儿,他的身子有了动作,转过身从侧翼拐角的石阶上走了下来。
梁墨萧缓缓停下了马速,翻身下了马,走到路茗面前,“本王准备回都了,斜峡关接下来还需倚仗路将军。”
“王爷言重了,这是末将的职责所在,”话毕倾身跪了下去,“末将恭送王爷。”
梁墨萧还是与来时那般,双手托举着将他扶了起来,“将军不必多礼。”
路茗顺势站起身后,眼睛还是不受控制地朝马车的那厢递了个视线过去,梁墨萧见他如此,也顺着他的视线缓缓回过身去,却见一路上始终纹丝不动的车帘,终于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后,从车帘后露出的却并不是他们所期待的那张清绝淡然的容颜,而是半夏那张平平无奇却冷漠的脸。
梁墨萧的眼中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而后又平静地转移了视线。
半夏捧着一个方形的红木盒下了马车,只见那盒子除了盒面一角钩藤繁复的花纹难见外,模样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样式,她双手托举着捧到路茗面前,说,“路大人,这是少主赠予您的临别之礼,望您珍重。”
路茗举双手接过,盯着盒面的那处花纹角落静静看了一会儿,没有立即打开,而是目送着一行人出了城门许久,方才将手放到了盒子的卡扣之上。
一路西行,长路漫漫,绿水青山,皆是熟悉的道路,如同去年他们从盛安城一路朝东去往西宁城一般,同样的路,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而一个已是入秋,而一个已然将要入夏。
同样的人,多了不同的身份,伴了更多的人。
一朝一岁复行行,一岁一朝不别样。
“师父,那日琼花节,我也去了。”姬玉坐在车厢之内,说话时不自觉便往琉璃身旁挪了挪。
“嗯,有什么感悟?说来给为师听听。”琉璃随后翻过手中的书籍,问道。
姬玉本来只是想觉得那么长时间未见,坐在马车之内,琉璃又不出声,他就忍不住想寻些话题与她说说,谁知这还需要感悟?
他愣了一下,左想右想,才似有顿悟地说道,“我听说宁乐公主的名字中也带了一个‘玉’字,徒儿觉得这个字用在她身上太侮辱这个字了。”
琉璃抬头饶有趣味的望着他稚嫩的脸庞,轻笑了一声,瞳眸中却没有一丝的笑意,“你只见过她一面,何以断定她这个人的好坏?”
姬玉端正好姿态,在她面前坐定,没有一丝犹豫地说,“我看师父不喜欢她,所以我也不喜欢她。”
琉璃翻书的手停了下来,将书合上放到了矮几之上,看着姬玉微微一笑,问的云淡风轻,眼中却是不易察觉地掠过一道水色,“你便那么相信我的判断,若是有一日,是我错了呢?”
“不会的,师父是不会错的。”只见姬玉的小脸一肃,无比认真地回道,几乎没有一刻思考。
琉璃注目着书籍封面上的几个字,静默了片刻,才如叹息一般地缓缓启唇,“一个人若是立在中位,或许还能不偏不倚,依理而言,可尚且不能言自己全无错处。但若是带了自身的感情,就会偏听偏信,如你一般,还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