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当夜便与暮琉玥踏上了去往珞珈城的路途,而在她们走后不久,压抑了一日一夜的雨水也终于降临了。
山林中的树木凋尽了最后一片叶子,再也承受不住冬雨的温存,枝桠僵硬得有些呆板,任凭雨点从树枝上轻轻滑落。路边的荒草也已经枯萎得没有了脾气,冬雨的滋润再怎样柔和也是徒劳。
夜阑静卧,听风听雨。
雨水砸在帐子上发出不小的声响,置身其间,就犹如千军万马在战鼓声中奔驰。
帐外雨幕茫茫,远处山野莽莽,一切都已经融入了如墨夜色之中,黎明前夕最黑暗的那一段辰光中,河东林木中微风徐徐,冬雨萧肃,拨弄着荒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掩藏着其中的异动声。
当梓云军的人马抵达锦耀大营,围拢了山包四周,架起弓箭密密压压地向敌营后方袭去的时候,才听得营地中响起一声大吼,“有敌军偷袭!”并且伴随着不间断的凄厉喊叫声。
行踪被察觉,静守在大营前方的数万骑兵不再隐藏,当首的沈竟桓大喊一声,“杀——”
梓云军从草丛中跃起,急冲向前方。
紧接着,敌营上空亦箭雨纷纷,裂帛之声伴随着雨声而起。
暗夜中雨水将血水冲刷,到处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味,喊杀声充斥整个山林,一场厮杀正式展开。
不过这一切,离琉璃已经十分远了。
为了照顾身娇体贵的暮琉玥,琉璃一行并没有连夜赶路,入夜后,他们便寻了一处客栈歇脚。
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天光亮起时,雨水早已停歇,天空一碧如洗,格外的蓝。
马车行在路上时,还能看到阳光从密密的松针缝隙间投射下来,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将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
前路仿佛永无尽头,可琉璃知道,那时不可能的。
珞珈城,这座天底下最为繁华的都城,亦是她生命开始的地方,她曾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前往过这里,却从没有一次如此次这般抗拒。
越是接近珞珈城,她的思绪便越不安宁,可周遭的氛围却越发喧闹起来。梓云国中的繁华,仿佛全然没有受到边城对战的影响。
琉璃看着手中的书,习惯性地圈指探向矮几,手握茶杯的姿势却落了空。
暮琉玥坐在一旁,忙上前替她倒了一杯茶,将杯子推了过去。
琉璃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说,“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越是接近珞珈城,你便越发安静起来。”
暮琉玥一怔,低头伸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手捧着茶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紧张。”
琉璃将茶杯搁回了矮几,复又低头看起书来,随口回道,“不必紧张,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暮琉玥顿时手一滞,有一两点茶水溅到了手背上,她却毫无感觉,只怔怔地盯着茶杯沿上一圈溜银釉,嗓音艰涩得仿佛是从喉口硬挤出来的一样,“会到这样的地步吗?”
她居然还奢望她的父皇与皇姐能够和解,结果原来根本就不是能不能和解的问题。
“这件事,你就不要忧心了。”琉璃毫不在意地说道。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至亲,我怎么能不忧心?”她紧握着杯子,连指节都微微发白。
琉璃摇了一下头,说,“我已经同意随你前去了,你还这般忧心,倒不如我不去的好。”
暮琉玥放下茶杯,发了一会儿呆,低声说,“年初的时候,我听母后说,你在苍雪浣春之日穿了母后亲手绣制的衣裙,还为此事特意送了信给母后,你既然能接受母后,为何就不能原谅父皇呢?”
“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琉璃倾身靠在车壁上,目不斜视地说道,“暮……他做的事中,有一桩触及了我的底线。”
暮琉玥明显地听到琉璃方才下意识地准备称呼她们父皇的名讳,大约是顾及她在场,才转过口来,不由面露难色,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是什么样的事?”
琉璃看着书中这一页上的内容看了许久,才向后翻了一页,淡淡道,“倒是与你没什么关系的事。”
暮琉玥微微一怔,俯身趴在矮几上,轻声叹道,“好吧。”
她安静地趴了一会儿,幽幽道,“我刚到大营的时候,就被琉琛那小子带去了他的帐子,期间死活不让我出去,直到你过来了,同意与我一道回都,稍作整理就立马出发了,结果我大老远地跑来,居然连沈将军的面都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