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从凝雪宫中出来,再没有回头看殿内一眼,不是她无情,而是她不忍,一脚踏出门前门槛,径自走下石阶,走入纷纷扬扬的大雪里,目不斜视地向着雪地中走去。
头也不回,越过飘纱纷飞的轿辇,恍若没有看见一般,几乎是在奔离。
法夏举着鹤氅,见琉璃出来,刚想为她披上,却见她浑然不觉地略过了自己,在还没回过神来时,已经一下子走出了老远,连抬轿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便是法夏都能察觉出琉璃此时情绪不对,若是旁人或许谁也不敢上前相扰,可她是琉璃手底下的人,在沉鸢的再三叮嘱下,最为清楚琉璃身子,当即抱着鹤氅追了上去。
琉璃抬头看着漫天撒下的飞雪,只觉得心中万千杂乱思绪,无法倾诉。
她是个可以将任何人和事都看的极淡的人,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总有相聚与分离,可不论如何,即便无法见面,她至少知道,那个人就在那里,这样就够了。
她可以接受生离,却从没有做过死别的准备,而夏翾慈更是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存在,她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这苍雪,会有那么一天,就再也看不到这位老人了。
这,是玩笑吧?
琉璃走过的脚印痕迹早已被厚雪覆盖,宫中的雕角亭楼都已经只剩了个形状,下面铺就的青瓦颜色丝毫未能泄露。整个雪城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与她的心一样空荡无凭。
她快步穿过重重穿花门,风冷刺骨,她本就无知无觉,疾步走过三重门庭,九转回廊,向着凤雪宫的方向前行。
忽然,肩头上微微一暖,鹤氅的绒毛轻触在脸颊之上,她无需转身也知跟上来的是何人,琉璃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出声命法夏离开,就这么与之静静地融入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中。
法夏微松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居然能影响得少主如此,可只要能允许她留在少主身边相伴,她心中便安定了些。
琉璃在肆乱的风雪之中,循着凤雪宫的方向,一路无声地走过甬道。
雪下得虽大,但于她们二人而言并没有太大影响,直到遥遥能望见凤雪宫的屋脊时,风雪才开始渐渐转小。
殿门前的宫侍见她似乎是走回来的,神情都有些诧异,可也丝毫不敢怠慢,忙上前来行礼问安。
一触到高悬的“凤雪宫”三个大字时,琉璃已然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走到殿门口,法夏忙替她拂去衣上的雪花,脚步不停地随她进了殿门。
殿内立即传来了有序的脚步声,该沏茶的沏茶,准备暖炉的准备暖炉,这些琐事做的一应周全。
“去通知冬葵,日后苍雪的所有奏章都直接送来凤雪宫,另,去将凝雪宫积压的奏章也一并搬来。”琉璃除去了身上的鹤氅,手中已经捧着一盏热茶,神情无多变化,仿佛方才什么都未发生,只是冷静地吩咐道。
收到命令的宫侍当即便去执行她的指令了。
她坐在上首的绒毯之上,屋内烧着旺盛的炉火,法夏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移了火炉过来,将火又稍稍拨旺了一些,什么也没问,也不该过问。
琉璃坐在温暖的炉边,捧了热茶饮了半口,热烫的温度渐渐传遍了全身,方才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复苏了过来,重新开始在体内流动。
刚刚在凝雪宫内所听所闻所见的一切仿佛只是隔世的记忆一般令人恍惚。
宫侍们的手脚极快,没过多久便将奏章搬进了殿,一摞一摞地码在琉璃面前的案台上,奏章不少,但冬葵做事细心,每每递呈前都会事先将奏章分门别类好,将事情缓急轻重划分开来,这么一来,倒是让人轻松不少。
琉璃阅览奏章的速度更是极快,这一点除了归功于夏翾慈从小的教导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苍雪会发生的重大事件不多,且各城之内有主事的城主与各大贵族理事,无形中便替族主分担了不少政务,相对而言,会比各国的君主要来得轻松一些。
便是如今天下战乱四起,硝烟弥漫,亦影响不到处世平淡的苍雪中来。
不过,也有麻烦的地方,便是苍雪即便不参与各方纷争,但是对天下间发生的动荡却是极为关注的,苍雪虽然自守,却非不听不问不看,相反,他们往往掌握各地的第一手消息,这也就是为什么,各地都会有暗中保护琉璃的人,与接洽消息的人。
但只要大局不变,除却背负有神谕指示的苍雪后继人外,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是不可以过多参与干扰天下间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