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石阶的时候,脚步已不似平日的轻快,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沉重压了脚尖,亦压了她的心尖。
打开正殿大门的时候,琉璃第一眼望见的是高坐于首位的夏翾慈,她正身坐于殿前,身紫金色的九凤华服在百盏琉璃灯下尤为璀璨,花白的头发被千叶攒金凤尾长簪挽起,碎发被梳的一丝不苟,通身的贵气难以言喻。
琉璃有一种错觉,好似她还是那个精神奕奕、肃目严厉的苍雪族主,还同琉璃每一回回族时觐见的情形一样,一直都是好好的,没有重病,没有卧床……
可她还是一眼看出了夏翾慈面的虚弱,一股强撑着的劲,这是要做什么?
她想着,脚下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这时,她才好像后知后觉地看到坐满了整座正殿的人,两侧的席位,全都是族举足轻重的封地家主,贵族族子。
再有夏翾慈身后所立的冬青与冬葵,一主内司,一主外司的二人,除了回夏翾慈说要为她选夫之外,平日是极难看到二人同时出现的……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殿门前,她看到首先动了的是钟冶府的家主,也是沉鸢的父亲钟冶骐,紧跟着殿众人都站立了起来,只除了稳稳坐于首的夏翾慈,“参见少族主!”
五更时分,夏翾慈衣着端正地坐在此处,苍雪族的大人物全部聚首于平日族主起居的凝雪宫,这些种种都透露着一分诡异,好像在推动着她迈出那最不乐意的一步。
“起。”琉璃五岁那年回到苍雪的时候,夏翾慈最先教会她的便是如何隐藏好自己的情绪,这一点,她也一直履行的最好,所以此刻心的微诧没有在面表露出一分,只清凌凌地吐出一个字。
待这些人落座后,只一眼便在靠近首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位置,她目不斜视地往殿正的位置走去,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殿有旁人一般,然后在正的位置站定,没有偏移一分,仿佛是丈量好的一般,继而徐徐下拜,“见过族主。”
“坐吧。”
琉璃随着夏翾慈淡淡的二字一并落座,然后才抬头看了一眼坐在钟冶骐身旁的沉鸢,他的脸色如她所料的那般,看起来不是很好,而夏翾慈的脸色竟她想象得还要好几分,这很不正常,事有反常必有妖。
她忽然想到在凤雪宫她询问沉鸢时法夏给她的回复,凝雪宫早一步请了沉鸢前来,那么此刻夏翾慈的情形一定与沉鸢有关,是他做了什么,所以令夏翾慈强撑起了精神?
“本族主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有要事与诸位说。”夏翾慈说话时依然带着她原有的威势,不论是在怎样的境地下,她都不会轻易地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外人看,她神色淡淡地朝下扫视了一圈,然后才偏头对着冬葵点了点头。
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夏翾慈身后的冬葵这才微微有了一点动作,她跪坐在夏翾慈后头半个身子,取过长案的一个盒子,不是任何稀缺珍贵的木材,仅仅只是个雕了些简单花纹的竹制盒子,但是看起来十分古朴,应当有些年头了。
冬葵打开后,用双手捧起了安放在盒内的一卷以银丝绣满了龙凤图纹的雪丝锦纱,面含着一抹虔诚,然后起身走到了案前,面向众人缓缓将手的锦纱打开。
一刻还安然座于原位的诸位大人,在看清锦纱背面的图纹时俱是惶恐地起身,从席位后走了出来,直身跪在了殿内引道。
而琉璃,自夏翾慈对冬葵示意的那一刻开始,她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起来,她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份锦纱意味着什么,可她此刻却只能不露声色地起身,跪到所有人的前面来,为了冬葵手的锦纱。
“吾疾今不复起,盖如天命也,其命嫡孙少族主夏璃嗣位,诸家主宗室悉遵祖训,谨守封地。嗣主年弱,惟望尔等尽心辅导,家国重务,禀施行,以福吾民。凡葬祭之仪,一如祖祭勿异。以日易月,遗诏苍雪。”
冬葵的声音如钟鼓击鸣,一下一下地敲打在殿众人心间,虽说哀伤的情绪渐渐弥漫在了大殿之,但没有一个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毕竟,能在今日被夏翾慈宣进宫的这些人,都是些明白人。
若是别国的皇子在此,定会觉得不可思议,哪有遗诏是当着君主的面读出的,不是都是在人离世后才会宣读的吗?
可这便是苍雪的不同之处,苍雪族主从来都知天命有所归也,且知归期几时,所以她们大多都能在走之前交代好各项事宜,而不至于令苍雪出现任何乱象。
琉璃微垂着眸,面无表情地高举起双手,接过那道触手软滑的遗诏,并叩首谢恩,“璃定遵主训。”
原来,夏翾慈能强撑至此,不是沉鸢做了什么,而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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