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破了“顾绣”十多年来只绣古时名画的坚持,让他们以人物即那青楼女子入画,那她感动之下必定会立即投入自己的怀抱,到那时他便能顺利抱得美人归了。
他自以为想出了绝好的主意,兴冲冲地去做这件事。但没想到,自小养尊处优、凡事顺心遂意的贵族子弟就这么碰了钉子。
在连劝告夹带威胁的一番商量后仍得不到满意答案的他被激起了一身反骨,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顾家夫妻二人虽早有防备,奈何民不与官斗,终不敌小人险恶,权势滔天。
顾家府邸被夜间一场忽然燃起的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所有的一切都焚毁于那场凄烈如血的大火之中。
同时顾家所有铺子在当夜全数莫名失火,连铺中住着的伙计都伤了大半。
顾家夫妇顾不得钱财这些身外物,护着女儿从那场大火中艰难逃生。
第二天看着已成一片废墟的顾家府宅,三人在寒风中久久不语,顾家唯一的女孩子更是扑进爹娘怀里,将眼睛都哭肿了。
顾家夫妇当然知道这场大火的缘由,只是无权无势,斗不过被施压下的官府。
他们将受到这场飞来横祸、在这场灾难中不幸丧生的所有仆从伙计的身后事安排好,又将所剩无几的银钱分发给剩下的人,让他们各自另谋出路。
顾家三人随后坐上了离开江南的马车。
但那京中纨绔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于是马车在追赶之中,不幸跌落山崖。
清菱最后一丝淡如云烟的尾音落下,故事戛然而止。
她面容平静,连动作都没变一下,似乎讲的真的只是一个故事。
但若细细看去,还是能察觉她垂下的眼睫极为细微的颤动。
舒妤眉间笼上了轻愁和哀伤,语含歉意:“抱歉,清菱,我并不是有意要揭开你的伤心事。”
清菱摇了摇头:“没事,清菱只是没想到这些事情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父母为了保护她双双殒命于崖底,她醒来时身边只剩下了两人已然冰冷的尸体。
她忍不住号啕大哭,可天地之大,再也没有父母温暖宽阔的怀抱去容纳一个小姑娘脆弱的眼泪。
凛凛寒风朔雪中,她凭着一双嫩白纤细如葱管的手死命拖拽着两人的尸体,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坚决不肯让他们曝尸荒野。
她随后一身血污地找到了出路,在一个小锈庄里凭借一手刺绣技法为生,只是再不敢让“顾绣”重新现世。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沉默寡言、不喜与人来往的小姑娘是曾名扬一时的顾家的千金。
在有了一些钱后,她便请人将山崖下父母的尸体运回了家乡安葬。
在她也要一同回乡之时,却意外碰到舒妤,受其恩惠,为报点滴之恩转作了她的侍女。
十余年眨眼而过。
时至今日,这些被她一直藏在心底、早已溃烂成殇的一段记忆终于开云见日,被她亲口倾吐了出来。
清菱低下头,心底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那......害了你全家的那个纨绔呢?”舒妤谨慎地轻声问道。
清菱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讥诮的笑,藏着点恶意。
“因为他爹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被抄家查封,全家斩首示众。”她重重地咬着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
那之后,夜夜浮现在眼前死死纠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的漫天如泣血的大火终于熄灭了。
她也再不会梦见父母血肉模糊的冰冷身躯。
从此,她再无所求。
一片静寂,舒妤没有出声。
家破人亡的极致悲恸,无论什么样的言语安抚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唯有时间与爱,才能抚平一个人心上深重的伤痛。
下一刻,还是清菱打破沉默。
“清菱想谢谢夫人。今日亲口说出这些事,清菱心上压着这么多年的大石终归是落了地,这是对清菱真正的解脱。”
她语调淡淡,早已成熟的眉眼间一片平静无波。
这么多年,她缺少的不过是这样一个能真正释然的机会。
“你......原来叫什么?”舒妤略显迟疑。
轻轻两个字自她的唇齿之间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