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家里人怎么样?”季沫问,“有没有助纣为虐?”
“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善茬。”阿鬼说。
“噢!”
“这一家人,那都是汉奸的料。”阿鬼有些愤愤不平地说,“他有个儿子,听说马上要考学了,我也调查过,私底下,那碎崽子对小鬼子,对洋人,那比对他爹娘老子还崇敬。战争时期,那必定是妥妥地汉奸走狗;和平时期,那也绝对是个软骨头,泛资本家的走狗。这种人,真他妈的不配称之为中国人,活在世上,不仅丢咱们中国人的脸,只要他的外国爹娘老子给他说一声,咬,他准保比恶犬还凶恶地扑向自己的同胞——”
“要不灭了他全家吧?”赵忠烈的情绪波动起来,他恨不得现在就端起一架冲锋枪突突了吕监娃全家。
“当年,胡先生那么有名的人,都打算投降小鬼子。”季沫感叹道,“哎!当年觉得秦始皇搞焚书坑儒是多么残暴,后来读了明末东林党人的所作所为,那帮披着文化精英外衣的所谓名流,骨子里是又自私又软弱,望风而降;可是他们对待起自己的同胞来,那可比狼凶残多了!暗地里比婊子不如,明里却还立着一个大大的牌坊,还自诩为天下为公——”
季沫突然发现自己说跑题了,但阿鬼和赵忠烈却听得起劲。
“咱们都聊到哪去了。”季沫说,“来,杀一盘棋。”
赵忠烈立刻起身去拿棋子和棋盘。
杀了几盘,季沫觉得时间有些晚,就离开了阿鬼家。
在回去的路,季沫看到一家小面馆,他突然就想起家乡的那家面馆——“客再来”。他又想起了穆平莎和她的父亲穆虎,如果这个世界没有贵贱的两极对立,没有权势与平民的云泥之差,那在时间和煦的微风中,生活虽然平淡,却不乏幸福与温馨。
“少爷,我们这个时间点云拜访人会不会有点晚?”阿强提醒道。
“回吧。”季沫简单地回答到。
到了家,没想到自己的晚归不仅让云裳担心,竟然还惊动到了顾四姐。季沫感叹,这有的债是难以还清的,如果世界仅剩金钱,那一切都可以量化了;量化的世界,也就无所谓情感不情感的了!
顾四姐离开之后,赵芳听到动静,也从自己的卧室走出来。她见季少和云裳小姐在一楼客厅,便也下楼来。
“你们还没睡,是不是饿了?”赵芳说,“我去给你们熬一点粥去。”
“困了,大家都早点睡吧。”季沫说完,便转身上楼。
云裳与赵芳对视一眼,云裳说:“你今天也困乏了,去休息去吧。”
赵芳心想她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事,也就不好说什么,只好有些落寞地回到自己卧室。
云裳让人给季沫倒了洗脚水端到卧室去。季沫洗完脚,看着云裳,“你一直在等我?”
“也不是。”云裳说,“我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她其实很想问问季沫去干什么了的?可是,她的心里犹豫不决,她怕这会引起季沫的反感!男人嘛,有的时候就想保持一点神秘感。
“你也早点休息。”季沫上床的时候说,“你跟着我到金陵,本想着当作一次旅行的,结果,你看,尽让你跟着我受累。”
“你说什么呢?”云裳在季沫的床沿边坐下来,等季沫躺下去,她轻轻地给他的头部做起按摩来,“最近有没有头不舒服?我竟然都没想起问过你。”
季沫抓住云裳的手,“没有痛过,这都得益于你前段时间给我又扎针又熏艾灸。”
“真的。”云裳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一下季沫的额头。
季沫往里挪了又挪,“愿不愿意聊一会儿天。”他的眼睛看着她那面庞,那睡意早无了踪影。
云裳脱掉外套,在床边轻轻地躺下来,季沫温柔地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你说有一天,我们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季沫的心里憧憬起一个平等、自由的世界,贵而不骄,富而不奢,贫有所劳,弱有所倚,社会没有僵化,天与地之间的天梯还在,牛郎与织女也不会被银河隔阂。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季沫感叹道:“好一个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这得是多大的胸襟呀!”
“我背了一首别人的词,你想不想听,我背给你听?”
“好呀。”季沫面对着云裳,专注地看着她。
“《念奴娇·昆仑》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季沫惊讶地看着云裳,过了良久,他才从这首词所营造的伟大的气魄中惊醒过来,“太了不起了。云裳,你是从哪看到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读到过呢?”
“喜欢吗?”季沫连连点头,云裳接着说,“我也是从朋友的一个笔记本上看到,当时就被震撼到,于是就抄了背了下来。”
“抄的?”季沫似有所悟,“是不是从杜运水那抄的?”
“嗯。”
云裳眼睛里的闪烁,被季沫直接捕捉到。他知道她在无意间掩饰什么?
“挺好的。”季沫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云裳坐起身来,看着季沫,“我现在就给写在纸张上吧。”
季沫抓住云裳的手腕,然后,他又轻轻揽着她,让她继续躺下。虽然是南方,它的冬天,冷的时候,似乎又格外地冷。
有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问?也许,装糊涂也不妨是一件好事?然而,憋在心里,却有一种如鲠在喉的难受。
是一个人痛快?还是假装让两个人痛快?就在说与不说、问与不问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