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云不爱吆喝,一双大眼睛打量来来往往的人,眼看周围的人都换了一拨又一拨了,她还没开张。
“老爷,看看我的菜吧,才从地里摘的,绝对新鲜。”秋云拦下一个穿黑绸长衫的男子,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开口。
男子眉头微簇显然被秋云打扰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不过嘴里却问:“新鲜的?”
秋云答道:“保证新鲜。”将菜递过去让男子挑选:“您程府正要宴客,这新鲜的农家菜才合适,没得去菜农那里收,都是马马虎虎伺候,萝卜缨子上全是泥,韭菜不知道第几茬,您看我这小南瓜,这清脆的韭菜,都是头把,我们庄稼人把好菜留着卖,剩下的才自己吃。”
“这菜是不错。”男子面上不变,手头翻翻捡捡的,倒也忍不住夸上,意识到什么他猛然抬头,诧异的望着秋云:“你如何得知我是程府?又如何得知我家里宴请客人?”
秋云一笑:“见您衣着绸料定是上等人家,现在又近晌午您却脚步匆忙,必是家中突然来客,不然凭您家业应有菜农主动供应,再看您腰间所挂玉牌,上面刻有程字,下面却标个号数,知道您多半是程府的管家老爷,来者必定是贵客才需您亲自出动,所以这般冒昧猜测。”男子听完秋云的话,眉头舒展顿了顿头,笑道:“小姑娘好聪慧,凭你这份儿眼劲儿,菜我买了,以后有菜也只管送到县南大街上的程府,从侧门敲三下对门房说顾管家吩咐,自会有人付你钱。”
秋云得来这趟生意,连忙道谢,顾管家倒是不再多言,摆摆手,提着篮子拔足而去。
秋云见日头还早,向旁人问了路,往庙会走去。
莫国也信佛,各个庙宇都香火鼎盛,每到庙会,洛县的宝宇寺都好不热闹,庙会成了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庙门口卖糖人字画算命看病的摊位比比皆是,妇女带着孩子坐在台阶上把纳的鞋垫,绣的物件儿一溜的摆出来,山里来的干货,河边打的鲜鱼,自己编的竹篓,拼的桌椅等等物什,全都趁着庙会从四面八方聚到佛堂门口。
在佛前人们也不拘谨,大家闺秀挑起一角面额与人讨价香包,书生束起长衫蹲在地上讨论木雕,孩子在人群内穿来穿去,不时传来母亲的低吼,卖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最响,高低起伏的长调吸引众多孩子围簇。山风送来,寺内烟火香浮动,隐隐还能听见远处山寺八角亭里响起的敲钟声。
逛了一圈,秋云心里稍有主意,又去县城内的药店捡了药,往书店买了些律法和民志书,再上县里衙门的告示栏遛了遛,赶在太阳落山以前搭上周叔的车返家。
还没到家就远远看见秋雨坐在在家门口哭,自家门前围了一圈人。秋云快步上前拉起秋雨询问:“小妹,你怎么了?”
秋雨见姐姐,哭的更厉害:“大姐救命!爷和奶今天来看爹,娘向奶借钱,奶不借还骂娘,打娘,说娘是祸害,把娘推在磨盘上磕了一跤,娘,娘头出了好多血!”
秋云心里一凉,急问道:“娘呢?”
“娘,娘被隔壁黄阿婆和卢婶婶抬到房里,二姐去请郎中现在还没回来。”
“行了,别哭了。”秋云沉着脸替妹妹抹干眼泪,拉她回屋。
秋雨听了姐姐的话,眼泪止住不敢往下掉,平日的姐姐令她信服,那是因为姐姐聪明本事,在孩子群里有威望,可姐姐对谁也不红脸,也不生气。如冰霜般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姐姐脸上。
屋里没有点灯,灰扑扑的,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刘氏包着头躺在土床上,朱红色的血透过布条渗出来,床脚扔下的布条上血已干透发黑。
秋云心被狠狠揪起,几步迈到床前,轻轻唤了声:“娘。”
刘氏动了动眼皮,慢慢睁开眼,露出有气无力的笑来:“秋云回来啦,饿吗?锅里有菜,是热的。”秋云含泪摆头:“娘,您歇着不担心,大夫一会儿就来。”
正说话间,门口大夫已到,秋月满身是泥的跟在后边。
三人悄悄退出去,到另一间房看张勇,张勇双目含泪,急不可耐的询问刘氏情况,秋云劝他安心,大夫已经到了。
张勇以拳垂床愤愤叹息:“欺人太甚啊!爹对不起你们娘,对不起你们。”秋云无言,她明白对于张勇而言,这已算是最重的责备。
生养的母亲,哪怕养的不甚满意,也没法口出恶言。
“爹,没事儿,这件事我来处理。”秋云为张勇椰紧被子,如今他双腿还未消肿,更不能伤风感冒。“大丫,爹知道你懂事,爹就和你说一句。”张勇顿了顿,像是做了很艰难的决定般开口道:“万事,都以你的名声为重。”
张勇的话响在耳边,秋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这是来莫国懂事后,她第一次流泪,成年人冷漠的灵魂屈居在这个年幼的身体上,她行事一贯淡然,莫说今生就是前世她流泪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如今听见张勇这句话,相信和关爱,将她冰封已久的心焐热苏醒,秋云顿首:“爹,我明白。”
另一间房内,大夫已为张刘氏止住血敷好伤口,秋云掏出今日卖菜的钱付了诊金送走大夫。
见秋月满身是泥问了才知这傻丫头跑的急,踩滑掉田里。她一面让秋月去擦洗,一面又安排秋雨捉只鸡来。操刀杀鸡,将鸡和蘑菇炖锅汤,鸡血装罐子里另有他用。
当天晚上一家人都喝上了鸡汤,刘氏虽然心痛,但也知道是女儿的心意,倒也从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