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道强光压住河岸两边左右的灯火,落在刘睿影身前。
刺的他赶紧闭眼,防止那妄图驱散黑暗的明亮,误伤了他。
光影散去后,他看到一个人影,背对着自己。
双肩平阔,腿微分开。
手上不知扶了个什么东西。
刘睿影下意识的觉得,应当还是根手杖。
甚至心想这那根手杖是不是下危城里什么规矩,驼子用手杖尚且可以理解,但此人四肢健全,身子也无畸形,背脊挺的板正,怎么也需要手杖?
手杖这种依靠性的东西,本应该是避而不及的,别说健全人,就连驼子也不太愿意明晃晃的带着。
“一剑大人……”
刘睿影看不到此人面庞,但那两人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此人正是欧家的两大供奉之一,“一剑”。
“一剑”与“连弓子”向来形影不离,若是“一剑”在此,那方才射出箭矢的必然就是“连弓子”。
这两位在平南王域久负盛名,驼子的神情也变得极为恭敬。
反观另一人,却是极为怪异。
他将长枪收回衣袍中,走到“一剑”面前,两手抱拳,弯下腰去,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师傅!
“一剑”点了点头,没有丝毫意外。
“你连弓子师叔想让我再等等的。”
“等什么?”
这徒弟在师傅面前不但没有了任何狠厉,反而憨憨的摸了摸脑袋。
“你说等什么?”
“一剑”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似是让他赶紧开窍似的。
可这徒弟的脑子却还是没想明白。
满脸疑惑的看着师傅,师傅却又闭紧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相比于他的疑惑,驼子脸上的表情更是好玩无比……
他看看“一剑”,再看看自己朝夕相处已有些时日的老伙计,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同自己一样漂泊不定,手上不干不净的人,怎么突然就成了“一剑”大人的徒弟……
何况他的兵刃是一杆长枪,身为“一剑”的徒弟,怎么会不用剑?
“一剑”看到驼子的表情,这才露出些许欣慰的神态。
“做的不错!”
话音未落,“一剑”便转过身来,冲着刘睿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刘睿影摸不清此人底细,哪里敢好端端的站着?却是慌忙朝旁侧躲闪。
无亲无故又素不相识的人突然给自己鞠躬,要么是有事相求,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若此人真的是欧家的大供奉“一剑”,刘睿影却是更不敢受这一礼。
要是他有事拜托刘睿影去做,这样的事刘睿影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
可不管刘睿影朝何处闪躲,“一剑”却是都能提前将身子转向他将要停下来的位置。
待刘睿影站定,“一剑”便又深深的弯下腰来,对着刘睿影行礼。
这般闪躲了四五次之后,刘睿影却是也没了心劲……破罐子破摔的站在原地,受了此人一礼。
“前辈是何人?”
刘睿影问道。
即便是大难临头,也不能做个糊涂鬼,凡是都要问清楚才行。
“欧家一剑。”
此人说道。
“一剑”刚过中年。
但平南王域的人都要比其他地方的人苍老的快些。
刘睿影看到他的脸上已经有许多沟壑,两鬓也生出了白发。
但和他先前遇到的那位“一剑”相比,却是要年轻了不少。
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面对前辈,自报家门这是起码的礼数。可刘睿影除了身上这件阴阳师的袍子外,还未来得及给自己想好一个假名字。
“什么都不必说,家主都曾交待清楚。”
“一剑”看出了刘睿影的难堪,摆了摆手说道。
听到家主这两个字,刘睿影顿时放心了不少。
早在博古楼时,他就和欧家家主欧雅明结下了善缘,更是和欧家当代剑心之一的欧小娥关系甚好。
不过刘睿影心中还是音音有些不安……
毕竟他身边带这个蛮族中人,此次前来下危城又是擎中王刘景浩和凌夫人亲口叮嘱,定要保密,但现在却是已经被欧家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刘睿影清楚欧雅明的行事作风。
看似春风和煦,实则平地惊雷。
他既然给“一剑”交待过,想必从自己出了中都城时便已知道。
这一路上除了第一家和最后一家客栈外,其余的客栈刘睿影都未曾踏入门槛。但从中都到下危的路就这么一条,一路上欧家的耳目到底有多少,怕是数也数不清。
想来想去,刘睿影又觉得不是个坏事。
欧家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行踪,还派家中的两大供奉前来接应,其中的深意是显然易见的,起码不会和刘睿影成为敌人。
至于那位蛮族智集,欧加人明面上的确是将漠南的蛮族恨入骨髓,可这种情感无非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罢了。
哪里有长久的仇恨?只有长久的利益。
刘睿影身为诏狱典狱,查缉司省旗,又深受擎中王和凌夫人的器重。他所能给欧家带来的利益要比杀死一个蛮族智集大得多。
这样的世家最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如此顺水推舟的事,做了无伤大雅,还好不费时费力,最后还能在刘睿影甚至擎中王与凌夫人身上落下个人情,着实是天赐良机。
“那驼子……”
还不等刘睿影话说完。
“一剑”朝着自己徒弟丢了个眼色。
这杆刚刚伤了刘睿影前胸的长枪,一瞬间就刺进了那驼子的心口。
他连吃痛的感觉还未反应过来,便一头栽倒在地。
“鬼手”仍旧晕厥。
在睡梦中死去对于他来说真可谓一大幸事。
既不会被自己的鲜血所吓晕,也不用担心被仇家剥皮抽筋,只是轻轻一下之后便安安静静的躺在河水里。
当这尸体沉到底的时候,他终究也是有了个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