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芝虎带着船队北上,是来京城朝觐的。
去年十一月底,朝廷决定把郑芝龙等海盗团伙招安。诏书传到福建,已是十二月下旬。
福建巡抚朱一冯本就有招安想法,接到诏书之后立即执行,派人招抚郑芝龙。
郑芝龙也早有接受招安的想法,甚至在劫掠时一直留着余地。
所以他看到朝廷的招安诏书,可谓大喜过望。又出于一些担心,派遣弟弟郑芝虎,打着朝觐的名义,来京城打探消息。
郑芝虎一路急赶,终于在正月中旬,赶到天津外海。
天津海军衙门刚组建起来的警备官兵收到这个消息后,急忙告知海军提督俞咨皋,请示如何对待。
俞咨皋早就决定从福建那个泥潭脱身,没有了阻拦郑芝龙、郑芝虎等人受招安的想法。甚至想让他们带船北上,帮自己建功立业。
所以在听到郑芝虎前来的消息后,俞咨皋放下海军提督的架子,亲自前去迎接,向着郑芝虎道:
“郑老弟,咱们这是他乡遇故知啊!”
“以后同在朝廷为臣,可要相互照应。”
对郑芝虎极为客气,当做同乡好友对待。
一路赶来的郑芝虎,实在没想到俞咨皋说出这番话,一时茫然无措。
他是实在不明白,俞咨皋这个老对头,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
懵懵懂懂之下,便被俞咨皋迎进海军衙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当真是“同乡故知”。
作为一个直肠子,郑芝虎打仗勇猛、武艺也称得上过人,但是俞咨皋的官场手段,可谓毫无抵抗力。
眼看两个人都要称兄道弟了,陪他一起来的郑彩,终于忍耐不住,提醒郑芝虎注意点,不要受了蒙骗。
郑芝虎这个时候,才有一点清醒,想到了和俞咨皋在福建交手的往事。对俞咨皋邀请他加入海军衙门的邀请,没有一口答应,推脱道:
“我等受了招安,以后就要听朝廷调遣。”
“以后在哪任职,要看朝廷安排。”
没有把郑芝虎骗过来为自己打仗,俞咨皋心中有些失望。
但是在揣摩郑芝虎的推脱之言后,还是感觉这个人有点嫩。
以他在朝廷的关系,想把一个人调进海军衙门很困难吗?只要上疏请求,郑芝虎多半还会调过来。
所以他面上丝毫没有失落,貌似推心置腹地向郑芝虎道:
“老弟啊!咱们以前虽然有点冲突,却是不打不相识。”
“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当个参将没问题。”
“只要你肯来,参将能不能实授不好说,让你当个游击将军、独领一营绝对没问题。”
向郑芝虎拍着胸脯保证,让他独领一营,至少授个游击,甚至成为参将。
这个官位,是以前的郑芝虎不敢想象的,甚至郑芝龙都不敢想。他这次北上的原因,就是郑芝龙觉得朝廷的招安条件太丰厚,担心是地方官员骗他上岸,所以让郑芝虎来京确认——
他相信,京城的皇帝是不会为了他一个海盗破坏信誉的。不像地方官员,丝毫不讲信誉,刚刚招抚就敢杀人。
如今,听到俞咨皋这个海军提督都敢提出这个条件,郑芝虎对朝廷的招安条件,已经信了几分。所以他欣喜之下,说道:
“俞老哥的心意,兄弟我是明白的。”
“不管朝廷怎么任命,我回福建以后,都会派五百船兵帮俞老哥。”
“这些人来到北方,还请俞老哥照顾。”
打算从麾下抽出五百人,派来海军衙门。
这点船兵,对于拥有两三万人的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反而能盯着俞咨皋的动静,而且交好此人。
就连郑彩,这次也没有再提醒。认为派出这些人,对他们来说很划算。
俞咨皋面对这个条件,则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他麾下缺人是不错,但是区区五百人,对他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就连派去当炮灰,人数都少了点。甚至因为郑家兄弟的关系,还要对这些人多加注意。
所以他的心里,已经对面似粗豪的郑芝虎,重新提起了警惕。知道这个和自己在福建周旋数年的海盗,没有那么好蒙骗。
不过越是如此,他越想把郑芝虎调过来。认为有这个人胆大心细,是一个将领的好苗子。以后留在海军,能够帮自己建功立业。
如今的俞咨皋,可谓一心想着立功封爵,把以前和郑家兄弟的仇怨抛到一边,想要招揽他们。
所以在送走郑芝虎一行人后,他当即写了份奏疏,上报这件事的同时,请求把郑芝虎调过来。
朱由检收到这份奏疏,顿时明白郑芝虎是郑芝龙派来谈条件的。
对于此事,他是颇感兴趣。
作为皇帝,他不怕郑芝龙和自己谈条件。无论官位爵位,他现在都舍得封出去。
而且郑芝龙要的越多,付出的代价就越多。他在这个过程中,会加强对郑芝龙集团的影响力。
所以,在过年期间闲来无事之下,朱由检决定用海外戒严令的条款,亲自插手这件事。命令锦衣卫打探清楚郑芝虎来京的打算,然后做出应对。
锦衣卫接到这个命令后,当即布下了天罗地网。在郑芝虎进城之后,便盯住他的踪迹。
此时的锦衣卫,在朱由检派出一千巡捕营官兵,充实城区卫尉署后,对于京城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这次针对郑芝虎的行动,便是一次检验。
对此茫然不知,郑芝虎来到京城之后,看什么都觉得惊奇。
给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北京城的干净。来来往往的人群,丝毫没有把这座城市弄乱。
“不愧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这么多的人,都还这么干净。”
“月港没这么多人,却比这脏多了。”
郑芝虎年龄不大,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但是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城市。
不论是南方的澳门,还是日本的长崎,他都曾经去过。
在他看来,这些城市没一个比得上泉州,尤其是开埠的月港。
就连天津,虽然颇为繁华,但是在郑芝虎看来,却认为最多和月港不相上下。在商人数量和货物种类上,月港还要更胜些。
所以在他看来,月港就是天下第一等的城市。
如今来到京城,才发现月港根本不算什么。大明京城的繁华,远远胜过月港。
尤其让他注意的,就是京城非常干净。不像月港那个港口,货物胡乱堆积。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感慨,一个京城本地人“嘁”了一声,在旁边道:
“本来还没这么干净的,这不新皇登极嘛,当然要有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