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若我记得没错,你叫白若鬼是吧?”
已经好久没有人叫她真正的名字了,突然有人这么说,白若鬼着实吓了一大跳,连忙循着声音转身看去,只见五步远处站着一个长着八字胡须一身算命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那即视感十分熟悉,于脑海里稍微想了一想,白若鬼便记起,喜道:“张伯伯!”
张中天微笑着点点头,“都十一年过去了,难得你这丫头还记得我。”
回忆过往,白若鬼心中苦叹,于你们而言是过去了十一年,可于我而言,也只是过去了一年。我的生命力少了你们可以用来感慨时光如梭的那十年。
白若鬼连忙走上前,看着张中天一点也没有变化的模样,忍不住赞道:“张伯伯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呢。”
张中天哈哈笑了两声,“那是我保养得好。只是你这小丫头长大了,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白若鬼嘿嘿一笑,“毕竟时光不饶人嘛。张伯伯不是在京城做生意吗?怎么来了这里?”
张中天摇了摇头,“京城的那间客栈已经倒闭了。我便学着上官老弟,云游天下,四海为家,自由自在地活着。我是路过这里,算出了你也在这,便停下脚步来看看你。”
“原来这样啊。”白若鬼道着往张中天身后望了望,并没有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好奇,“张伯伯是学着上官神医云游天下的,那上官神医呢?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张中天神色突然暗淡下来,叹道:“一年以前我确实一直与他在一起。可一年前,他寿命到了尽头,便抛下了我,去轮回了。现在应该已经投生到一户好人家了吧。”
“什么?”回想上官云崖对自己一而再的救命之恩,白若鬼难过万分,救命之恩情,她终是报不上了。“上官神医走的时候,是否安好?有没有痛苦?”
张中天摇了摇头,苦笑,“他是个神医,一生无病无痛,走的时候还是个健朗的小伙子呢。所以,他是以最舒服的方式走的。”
“那就好。”白若鬼合上了眼睛,拼命忍住眼泪。
张中天拍了拍白若鬼的肩膀,安慰道:“你别难过,生老病死,乃是人间之长情。正因为有生有死,才有六道轮回,生生不息。死去的人也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而已。对生死之事,你要看开些。”
白若鬼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轻轻道:“谢谢张伯伯。”
“你的师父……”张中天突然道,“似乎被你害惨了。”
白若鬼一愣,害怕之至,“张伯伯……张伯伯为什么这么说?张伯伯是不是知道什么?”
张中天笑了笑,“你的张伯伯是个算命先生,这世上任何事都逃不过你张伯伯这一算。故,你的事,你师父的事,我也都一清二楚。而且,我还算出,你与墨清明之间的事,已经被地府的阎王知道,且阎王正打算三日后上天告发你师父!你的师父和你,怕是都难逃天界的责难咯!”
什么……白若鬼几乎瞪裂眼眶,颤抖不已,回想自己去地府拿生死簿时,守护生死簿的神兽与她说过的话,难道那谛听神兽把这些也都告诉了阎王吗?!
是了,早该猜到的,她这样作为,一定会连累到师父的,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不可以让师父为她的事而受到牵连!不可以让她是师父心魔的事,传得六界皆知!不可以!
“张伯伯,您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样的事发生?”白若鬼急切地问道。
然而张中天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说一词,转身离去。
白若鬼连忙大喊:“张伯伯,求您告诉我!”
可张中天的身影如来时那般悄悄,渐渐透明消失。
白若鬼欲追去,却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哗啦一下摔进了海水里。她气呼呼地拿起刚刚绊了自己的“石头”,却发现不是石头,而是一个海螺。正想扔掉,张中天的声音传来,“丫头,别扔,好好收着。以后需要见我时,吹这个海螺,我就会来到你身边。记住,机会只有一次,万莫浪费,否则定后悔莫及。”
白若鬼愣了半晌,想现在就吹,又犹豫了。机会只有一次,不能浪费。以后说不定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他。
要让师父和她的事不被传出去,用不着问他,她自有办法!
“师父,您放心……”白若鬼喃喃着,一咬牙,飞身千里,直奔地府。
大海一望无际,再看不到任何人影。
海风吹过,碎碎光影,一如最初的美,只是少了那个银铃般的笑声,少了些美景存在的意义。
许久,随着海风吹来几只形单影只的海鸥,墨清明才抱着一大抱绿色的海藻浮出水面。湿了的衣裳紧贴着身体,长长的发丝铺了海面,闪耀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辉。
墨清明一个移影来到岸上,使了个法术除去一身的海水,举目四望,寻找白若鬼的身影,然而却连她丝毫的气息也感觉不到。
“回去了么……”他喃喃着,迈步离去。
却听得身后一阵轻盈的笑声。
“若鬼!”墨清明惊喜着转身,在看到海上踏着云彩寻来的女上神时,锁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身着云衣仙带、手握腾蛇、风姿万千的女神仙,名号,后土。
“你来做什么?”墨清明问道。
后土看着墨清明抱着海藻、发梢上还缠着一些水草的模样,忍俊不禁,“哈哈,清明,我发现你越来越像小时候了。这几万年,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终于是忍住了笑,“不过这样也好。我还是喜欢你小时候的样子,天天追在我身后,喊着,姐姐,姐姐……”
“……”墨清明强忍着心头怒火,“少贫嘴,快说你来此地的目的!”
后土瞬间正经了起来,“白若鬼你杀了没有?”
“我说过我不会杀她的!”清冷的声音。
“你!”后土气得柳眉倒竖,“好,你行!那你知不知道,阎王已经投书给我神界和仙界,道三日后有要事要禀报。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能力,能打得过多少天兵天将!要不是看在你我曾姐弟一场的份上,我真是懒得管你!”深吸了一口气,“好了,眼下唯一的办法,你快随我到天上成个婚,有了与我夫妻的名义,至少能保你平安。若是有哪个仙神强行对付你,我和几个兄长也有个正当的理由帮你!”
墨清明举了举手里的海藻,“吃过早饭再说这事不迟。”
后土:“……”
自打生死簿与鬼尊之力丢失,地府的十个阎王便没一天安心,每日惶惶不安,稍微胆小的,天天喝酒麻醉自己。
大阎王秦广王一而再的耐心等待,仍未得到昆仑虚那边任何音讯,大气之下于昨日给神界和仙界写了有要事禀报的奏折,只等当初约定的半年期限一到,他便要携带九个王弟上天讨说法!
虽然将信寄了出去,各种决心也都下了,几个阎王还是难以安心,毕竟这一招乃是与对方同归于尽之法。让天界神界知道他们看守不力,将六界的生死簿丢失,是何等的失责何等的大罪啊!
这日,十殿阎王聚在一起,商讨两日后前去天界告发那昆仑虚的清明尊者一事。
作为大哥的秦广王一边喝酒一边气呼呼地道:“那清明尊者实在不把我们冥界放在眼里,太可恶了!我看那白若鬼偷盗生死簿与鬼尊之力,八成就是他指使的!”
二殿楚江王赞同道:“我同意大哥的说法!我还听说了,那墨清明又收了个叫白拂的女弟子,且那女弟子与他第一任弟子白若鬼十分相像。我看那白拂就是白若鬼!他想瞒天过海,也真是自大得厉害!”
三殿宋帝王道:“真相八九不离十,只是我们此番上天讨说法,乃是个玉石俱焚之法,怕也难逃牵连,要受到一些责罚。大家还是做好心理准备,也商讨看看如何能把责任尽可能推卸。”
其他阎王纷纷点头称是。
十殿轮转王怯生生地道:“我看此事要负最大责任的应是千煞风那个混球小子,毕竟是他先联同盗墓贼盗的鬼尊之力,也是他将那魔头白若鬼带去了谛听神兽那里。此等罪孽,大哥只是罚他面壁思过,是不是有点徇私了……”
“咳咳!”六殿卞城王大声咳嗽打断轮转王的话,目光示意轮转王别再说了。
大阎王秦广王闻此自然没有好脸色,气得神色颤抖,大声道:“十弟说得有道理!千煞风犯的罪确实是百死难辞其咎,但他也将功补过了不是,若不是他告诉了我们真相,我们至今还不知道生死簿和鬼尊之力去了哪里。何况他当时也是被那魔头控制了意识,并非他所愿意。然而,我也确实有徇私之心。毕竟那是我的儿子!我多年不曾过问他,欠他良多,还请诸位谅解一下我这做父亲的心。待事情结束,诸位要如何处罚他,我愿意与他一并承担!”
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此时,外面,白若鬼一路悄无声息地闯入了地府,风一般来到阎王殿前。有几个鬼差企图拦下她,却被她左右那么一扇,扇去了千里之外。
踏上高耸的台阶,再次凝望那块鎏金的阎摩罗殿的牌匾,恍惚间又看到过往,那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的身影,又看到那个女娃随一个绝世仙人踏进殿中。
那是她与卫念卿为偷改生死簿第一次踏足这里,后又与师父二次来到这里。前两次都是有人陪伴在身边,是那样的有所依赖而不孤独。如今,她再次来到这里,虽然孤独了些,却没有了第一次的惶恐,也没有了第二次的心惊胆战。
她终究是强大,不同往昔了,再也不需要有人陪伴保护。是时候,她来保护别人了。
白若鬼于大殿门口的这一站,惊呆了殿中正喝酒聊天的十殿阎罗。
不等有人说话,白若鬼已抬起手,一道狂风自手心发出,如利刃般往大殿中央席卷而去,眨眼间,大殿里天翻地覆,除了还站着的十殿阎罗,其余倒酒端菜的小鬼已被打倒在地昏了过去。而满桌子的酒水佳肴,连同桌椅凳子一起,碎裂成渣,破落一地。
幽冷的声音回荡大殿:“听说你们要去天上告发墨清明?我告诉你们,无论是盗走生死簿还是鬼尊之力,都是我白若鬼一人所为!我此生最恨被冤枉,也最恨去冤枉别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要如何全都冲着我来!倘若让我知道你们胡说八道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我定要你们冥界再不得安宁!”
又一声爆破,阎王殿倒塌了一半。
此番被敌人这样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而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便这样天翻地覆。十殿阎王都傻眼了,竟是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们一向只与那些没有丝毫还手能力的鬼魂打交道,哪里与这样一个厉害的魔头对战过啊!
十殿阎王中,大阎王秦广战力相对比较可观些,此刻起身,大喊一声:“魔头!我们不去找你,你倒自个找上门了!”道罢,挥起手掌向白若鬼劈了过去。
那一掌,白若鬼毫不犹豫地接下,霎时间狂风卷地而起,眨眼间两人的脚下都裂了一个大坑。其他几个阎王对视了一眼,也纷纷前来助阵。却在这一瞬间,白若鬼念了一个口诀,唤出强大的结界,生生将其他几个阎王给困在了一处,动弹不得。又一个眨眼的瞬间,白若鬼又挥起一掌,与秦广王另一只手碰撞,只听得一声空气爆响,秦广王大口吐着鲜血飞了十步之远,撞在石柱上,与碎裂的石柱一起,砸在地上。
看着都再不能反击的阎王,白若鬼眉眼更冷。她快速地挥舞着双手,扣动手指,逼出一个强大的法阵来。屡屡黑光自法阵上冒出,飞向四面八方,分别飞入了十殿阎王的身体里。
收起法术,白若鬼冷冷凝视着十殿阎王,“这是言灵咒,便是你们一说话便立即要你们灰飞烟灭的诅咒!且这咒语受我控制。倘若让我知道你们还敢让天上的什么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东西,我也会立刻启动咒术,便是与你们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自古人死魂魄归你们阎罗掌管,倘若冥界阎王都死了,不知这冥界还能叫冥界吗?这天地估计也要乱上一乱了。哈哈哈……是好是坏,该如何做,你们自己斟酌罢!”
言罢,白若鬼大摇大摆离开了地府。因为急于回到师父身边,她愣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即使如此,她还是迟到了两天的时间。
海边,轻箩正在捕鱼,见白若鬼不知从哪里匆匆忙忙跑过来,怒眉道:“我说你这两天跑哪里去了?知不知道尊上为了找你可都急坏了?”
白若鬼万分羞愧道:“真的很对不起,轻箩学姐,师父他现在人呢?”
轻箩理了理渔网,叹道:“你师父和一位女上神在我这里等了你一天一夜,也找了你一天一夜,终是未找到你未等到你,便一起去了天上。”
白若鬼瞪大了眼睛,“什……么……师父……和一位女上神……去了天上……”
“轻箩学姐,”声音突然变得渺茫,和眼神一样空洞,“师父走时,可曾留下什么话给我?”
轻箩因为专心于捕鱼,没有注意到白若鬼的变化,想了想,“嗯……好像是说了什么。对了,他说如果你回来了,让我告诉你,让你回昆仑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