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
乌云珠回到钟粹宫后,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她回来的时候,大家都还没有起床,直接就走到了房间里。虽一夜疲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刚才被“萧予涵”三个字震的差点眼冒金星,此时的乌云珠正无比的气闷与懊恼。
萧予涵......萧予涵不就是当今皇帝的名讳吗?从没有人敢直接提及,更没有人敢叫出口,唯一敢说的只有皇帝自己。所以,乌云珠有些心慌意乱的想,他毫无疑问就是当今皇帝。
其实根本不用什么怀疑,那样的学识风度,那样的卓尔不群,那样的气势非凡,除了皇帝还有谁身上有呢?深宫之中,除了侍卫和太监,还有什么男子能随意走动呢?她心里不由得对自己骂了又骂,枉她总是自诩聪慧,又自以为冷静,可昨天晚上她都说了些什么啊!这实在就是自以为是的下场。
在皇帝面前说皇帝的是非,想到昨晚说的那些话就......更何况他已经知道她是秀女,叫乌云珠,现在真是咬舌也没有用了。
金玲被告知她晚上去见了长公主,见她清早才回来也不惊奇,反而有些喜滋滋的。她也没有告诉金玲昨晚被骗了,见过了皇帝,金玲若知道了真相估计会当场昏过去。想去找司马昭兰,又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躺着一动也不想动。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皇帝因为她的话生气,甚至迁怒她的家人,要重重的惩罚。二是,皇帝很快忘了这件事,忘了她这个人,和她那些大逆不道的长篇大论。但无论哪种,都好像和他离去时候的样子不相符。他要是生气,昨晚就该发作,不必等以后。自然,她的那些话也不是那么容易叫他忘记的。
反反复复,越想越懊恼,已经快到中午了,她还是无法入睡。外面本有些嘈杂声,此时越来越响,似乎是出了什么事,但乌云珠却一点也没有心思去理会。
金玲推门进来,“小姐请先起来,掌事姑姑请各位小姐到院里去有些话说。”
在钟粹宫掌事的姑姑叫何翠,是宫里的老姑姑,极有威信,秀女们平时对她很客气,礼数周到。
乌云珠还在昏沉懊恼中未醒,只得不情愿的走出去。一看,院里站了满满一院子的人,司马昭兰一个人站在何翠姑姑面前,人群的中间,一堆宫装破碎的堆在一起,乌云珠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内却有种不安,隐隐扩散开来。
何翠姑姑说道:“昨天从内务府领了觐见尊上的宫装来,由于各位小姐的传教姑姑去椒房殿听候训诫,便先放在堂上,准备今日发给到各房。不想今日已变成这幅模样,”说着朝那堆破碎的宫装一指,声音严厉道:“敢做这样的事情,弄坏宫装失了礼仪是大罪,我也担不起责,只好一一查问钟粹宫的人,等把这个歹毒的人找出来,如此心思不堪,查出来,势必要赶出宫去。”
乌云珠看了一眼司马昭兰,这情形何等熟悉,没几天前她们都经历过,没想到此番在皇宫,这个人也敢故技重施。
何翠姑姑又道:“奴婢查问到现在,昨晚只有司马小姐不在房内,最有嫌疑,冬雪看见司马小姐半夜在院子里急急走过,冬梅看见司马小姐半夜从堂内出来,”她斜眼看了一眼司马昭兰,说道:“司马小姐还有何话说,你若自己承认便罢,等奴婢叫人来,可就不好看了。”
司马昭兰出奇的平静,她昂着头淡淡的说;“我没碰过这些宫装。”
秀女陈妙芬冷笑道,“不是你做的还有谁?半夜不待在房里,在院里做什么,从堂里出来做什么?”
别的秀女窃窃私语起来,看表情大多是信了这事是司马昭兰所为。乌云珠却知道绝对不是,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说话,正着急着,那莫心研细声细气的说道:“咋们昨夜都好好待在房里,偏是司马姐姐在外面,不免惹人怀疑。若还有人不在房里,倒可以问一问再断。”
她话虽说的好像是在帮司马昭兰,其实却是断定了此事是她所为,不过她的话倒是提醒了乌云珠,她想也不想,立刻说道:“这件事和司马昭兰无关,是我做的。姑姑不信,可以查问查问,我昨夜的确不在房里。姑姑若想禀报尊上,将我赶出宫去,我也没有话说。”
她说了这几句话,满院的人都是惊骇一片。最惊骇的当然是司马昭兰,她当然不信乌云珠会做这种事,但她却又不知道乌云珠为什么要承认下来,忙看着乌云珠急急道:“不是我做的,自然会有人来查问清楚,你疯了么?这是大罪,怎能随便就认!”
乌云珠向她微微点头,叫她放心。她们被人害过一次,这次又没头没脑的便要犯下大罪,两人心里都隐约明白,她们在这里才几天,怎么会得罪宫里的人,有过节的就这样几个人,先是乌云珠被骗出去,再是司马昭兰被冤枉,谁要害她们,难道她们还不清楚么?这宫里,动不动就是大罪,乌云珠不怕被赶出宫去,可司马昭兰这样想进宫,如果被人赶出去,岂非冤枉?就当是报答她先前对乌云珠的情义,希望圆了她自己的期盼。
再说,和顶撞诋毁皇帝比起来,这又算是哪门子的大罪呢?她的大罪,早就数不清了。
何翠姑姑看了乌云珠两眼,竟然收起了疾言厉色,只吩咐把她禁足在房里等候发落。就这样,乌云珠被关了起来,金玲也因为传教秀女不善,被打发回了太妃宫里,不许再来钟粹宫。
乌云珠午饭没吃,等了一个下午,直到晚膳时间,都没有来审问或是处置她,不由得有些意外。已经是戊时,她昨夜本来一夜未眠,又受了惊吓,回来又经历了这场风波,实在有些昏昏欲睡,正欲躺下去,忽然何翠姑姑进来,有些惊奇的看着她道:“大总管在门口指明要见你,早上他派人送你回来的,还知会我好生照顾。谁知转个身你就自认毁坏了宫装,我便去禀报了他,姑娘快去吧。”
大总管,哪个大总管?乌云珠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没人来处置她,若何翠姑姑禀报的是皇后,只怕她早被赶出宫了。
她心里狐疑着,到了门口看到来人却大吃一惊,这不是早上来叫那个“侍卫”走的太监么?还没反应过来,何翠姑姑向她道:“这是乾清宫御内大总管李光,李大总管。”
乌云珠的心突突的跳,这个太监是乾清宫大总管,那么,那么那个“侍卫”就真的是皇帝了!
李光见她目瞪口呆,和颜悦色的说道:“奴才给姑娘请安。姑娘莫怕,请跟奴才走一趟。”
何翠的狐疑比乌云珠更厉害,可她什么也不敢问,躬身站在一边。李光又向她道:“何翠你替姑娘保密着,若让人知道我带走了她,只怕闲言碎语,扰了姑娘安静。”何翠忙答应了。
乌云珠跟着李光走了很多路,一路上他什么话也没说,换了平时她不是这样急躁的人,可此刻她实在忍不住的问道:“李公公,你要带我去哪里,是出宫去吗?我还没收拾好东西。”
李光依旧和颜悦色,“陛下想见姑娘,叫奴才带姑娘去勤政殿。”
他的话说的不响,乌云珠的耳朵却“嗡”的一震,不由得停住脚步,失声道:“你说什么,陛下?!”
李光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说道:“姑娘,乾清宫到了,奴才这就带你进去,姑娘有什么话,问陛下就是。”
乌云珠心里直叹气,问陛下?她敢问吗?但是现在着急害怕,根本已没有什么用,只能硬着头皮去见皇帝了。
她尽量不去想昨晚谈话的内容,有些头脑空白的跟着李光走了好几扇门,终于到了勤政殿的内殿中,她都不敢看周围,好像自懂事起,她从未感到如此窘迫不安过。
只听李光跪下恭敬的说道:“启禀陛下,乔姑娘来了。”
她连头也不敢抬,直接就跪了下去,磕头道:“奴婢乌云珠,叩见陛下万岁!”
有一刻的安静,安静的她心直发慌,终于昨晚那个熟悉的清冷的声音响起:“起来。”
她艰难的爬起来,攥紧了手里的手帕。
皇帝又说:“李光,你出去吧。”
李光躬身应了,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皇帝说:“怎么了,昨晚那样神气活现的,现在却连头也不敢抬了么?”
乌云珠下意识的抬头看向他,他正坐在书桌下侧的椅子上,意态闲闲的喝着茶,看起来倒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跟昨晚见到的那个“侍卫”真的是一个人!唯一的差别就是,昨晚的侍卫穿的衣服没有刺绣,今晚的皇帝穿的衣服上面,绣了九龙纹的团龙图案,看上去更有气势,真正是个皇帝没错,唉!
他表情颇有点玩味和疑惑,乌云珠与他的目光一触,马上又低下头去,感觉耳根子都烧了起来,只能憋着不说话。
皇帝淡淡的说道:“你是不准备说话了么?想不到你看见朕这‘至尊至贵的香饽饽’,连话也不肯多说一句。”
乌云珠窘迫异常,只得硬着头皮回答:“不知道陛下传召奴婢,有什么事......奴婢......”她咬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
皇帝还是不温不火,“朕听李光说你昨夜剪坏了其他秀女的衣服,被关在钟粹宫里,恩?”
乌云珠低头不语,他又说:“朕自然知道不是你做的,你昨夜根本也不在钟粹宫里。朕只想知道,你为何要这样做,替人顶罪,欺君罔上,简直是胆大包天。”
乌云珠在惊惶中看到一丝希望,也许......也许能凭着昨夜和皇帝的“交情”帮司马昭兰和自己度过难关呢?此刻在他面前扯谎也是没有用,昨夜她和他在一起,又怎么去剪衣服?
她急忙抬头说道:“陛下,她们说的剪衣服的秀女司马昭兰,她是冤枉的,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奴婢和她一起进宫,她对奴婢一直照顾有加,奴婢实在不忍见她受冤,所以......。所以奴婢自己先承认了。”说罢偷偷看他一眼,可他的表情,乌云珠又实在看不懂摸不透。
皇帝的脸色有些沉,“你怎知她是冤枉?冤不冤枉,都不该你出头,朕说过你这秀女的脾气有点大,却不想你还喜欢闯祸,自身难保,还敢替人顶罪!”
乌云珠的脸红了红,可他的话,明明不是责备和生气,她怯怯的争辩:“奴婢知道她是冤枉的,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