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皱眉看了她一眼,她不敢再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放下茶碗,向外面道:“李光。”
李光马上躬身进来,皇帝对他说道:“给秀女的衣裳,叫内务府重新做了送去,这次的事,就过去了,不许再提。”
乌云珠很是意外,喜道:“多谢陛下!”
愣了愣才想起谢皇帝的恩要下跪,慌忙跪下来,“陛下,还有金玲姑姑,她一向对奴婢很好,是奴婢犯了错,连累了她,也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了,请陛下一起宽恕了她,让她回原来的地方当差吧!”
李光在旁边听着,不由得傻了眼,从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刚这边恕了她的罪,转眼又在皇帝面前光明正大的得寸进尺起来。
皇帝斜眼看她,暗暗好笑,“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昨夜梅园里,你可不这样。”转头对李光说:“你听见了?退吧。”
李光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看乌云珠,退到外面关上了门。
乌云珠不客气的站了起来,有些悻悻,“昨夜奴婢若知道是陛下,还会那样说吗?是陛下骗奴婢说是侍卫,奴婢才放肆的。”
他的声音似乎带了丝笑意:“朕什么时候说是侍卫?朕一向一言九鼎,怎会骗你这个小女子?”
她语塞,回想起昨夜,好像他是没说过,是她自己以为他是侍卫,不由得愣在那里,气愤愤的别过头去不说话。
皇帝看着她说道:“朕替你解了围,你要怎么谢朕?”
乌云珠看着他,实在有些无措,傻傻的接着他的话,“谢?我......奴婢谢陛下恩典!”
皇帝听着乌云珠不情不愿的那句谢,轻哼了一声,走过去在龙椅上坐了下来,那张龙椅不知道是不是和金銮殿里的一样,但也是大的可以,富丽堂皇,金光灿灿,都让人不敢直视。
他指指桌边,“你过来。”
乌云珠只好走过去,皇帝的书桌很大,右上角一枚大大的皇帝玉玺端放在那里,透着威严的光。前面两方砚台,一红一黑,书桌虽干净整洁却好几叠的奏本,还有几本书乱放着,似是刚刚看过。他拿起一本奏本给她,“你来读。”
乌云珠一怔,忙摇头,“奴婢不敢,这是大臣写给陛下的,奴婢怎能读?这比剪坏宫装的罪名可大多了。”
皇帝挑眉看她:“再大的罪名也大不过不敬皇帝。你连朕都数落过了,还怕什么?”
乌云珠简直恨不能有个地洞去钻,又不敢生气,只能拿过奏章,打开读了起来。老实说,她不太知道她在读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写给皇帝的,这篇奏章咬文嚼字,好似是一个言官所写,好像是参奏事情,又好像是弹劾别人,又好像是规劝皇帝,话里绕话,又用了很多引例,洋洋洒洒,直把她读的发晕,但她还是通畅的读了出来,舌头也没有打结,还好有些生僻字,她全都认得,没有卡住不读,在皇帝面前出丑。
等她读完,皇帝正看着她好像若有所思,“你去,搬个椅子过来,坐在这里念。”
乌云珠不敢违抗,左看右看,去搬了个这殿里角落边最小的圆凳子过来,放在他的龙椅旁边,下面那些椅子都是古红木,随便一个比她的人还重,她怎么搬得动。
他又拿了一本奏本叫她读,自己则拿了笔,在乌云珠刚才读的那本奏章上写了两行字。
她一连读了四五本,都是文字流畅,读完,皇帝就用朱笔批复,也有的被他仍在一边不予理会。原来他想叫她这样“谢他”,知道她识字,叫她帮他读折子,他好省力些,真是亏他想的出来!
想想也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都不会识字,就算识字,也不可能给他们看朝廷的奏本,那些大臣,他也不可能把奏本给他们看,有些事,只能皇帝一个人知道。乌云珠这样一个不懂朝政的小女子,给他做这样的事是再适合也没有了。
等她重新拿起一本的时候,他自己也拿了一本开始看,乌云珠便停了下来,皇帝也不抬头,说道:“你继续念,不要停。”
她有些疑惑,但不敢不听他的,便继续念着,等到念完,他自己读完的那本正写好批复,接过乌云珠手里的那本,直接写了两行字。
乌云珠有些难以置信,皇帝看到她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乌云珠惊诧,“陛下明明刚才自己在看,怎么又听奴婢读的了?”
他淡淡道:“难道你没听过‘一心二用’么?”
乌云珠一呆,他又说:“继续念吧,还有很多。”
奏本读了一个多时辰,在皇帝的“一心二用”下,居然那好几叠的奏本就这么处理完了,乌云珠不知道别的皇帝是不是能做到他这样,但他这个皇帝,实在不得不又一次让她惊叹。
坐了这么久,都快子时了,乌云珠大着胆子刚想说话,皇帝又说:“你把这几本书,拿到里间的书柜去,按着编号,别放乱了。”
她应了一声,拿起那些书,走到勤政殿的里间,那个房间也有张大书桌,此外几乎都是书柜,书多的真能把人吓坏,她按着书上贴好的数字找到放的地方一一放好,才知道皇帝会如此博古通今的原因,有一次感到自己在他面前自己真正是井底之蛙,昨晚还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真是羞愧不已。
书桌上放着几张纸,乌云珠走过去一看,好似是皇帝练的字,他的字极好,行书有如行云流水,自在写意,小篆有如龙游九天,字字都可供后世临摹。还有一张楷书,仿若温暖清泉流水,又如苍松傲力挺拔。乌云珠直摇了摇头,不愿意再多看,愈发羞愧无比。
走出去,他又坐在下面喝茶,见乌云珠出来便说:“读了这么久,你也口渴了,过来喝杯茶。”
乌云珠再不反抗,走过去拿起茶来,清茶入口温暖,仿若昨夜在梅园的院落里那杯他给她的茶一样。此刻乌云珠心里对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已隐隐有股说不出的崇敬之情,但始终没有真正害怕,好像总是没有对他的身份真正有概念,还是把他当作了那个“侍卫”。
喝了茶,看他也不说话,乌云珠大着胆子说道:“陛下,已过子时,陛下还不休息吗?奴婢也该回去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刚才墨水都写完了,你去磨一磨。”
乌云珠无奈,只得放下茶杯,走过去磨墨。那墨是上等的徽墨,尽管她对墨也有研究,方丈大师也给过她几方好墨,但像现在这样好的墨,乌云珠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用的东西,果然是不一样的。
他喝了茶,忽的想起了什么,走到里间去了。乌云珠磨着磨着,实在有些困倦,前天早上起来到现在,都没有睡过,不由得坐了下来,眼皮越发的沉重,丝毫没有意识到她是坐在皇帝的龙椅上。
萧予涵拿着他写的半首诗走出来的时候,乌云珠已经蜷缩在他的龙椅上睡的正香,他一怔之下,有些惊奇。
她并不如何倾城美貌,却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异样心动,也许是她有才识,有见地,有思想,昨夜在梅园,大江南北的和一个女子畅聊古今,竟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秋天的夜已有些冷,他重新到里面拿了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乌云珠醒过来的时候,人还有些迷糊,想翻个身,睁眼是一片明黄,她赫然发现自己正堂而皇之的睡在那张龙椅上,不由得惊跳了起来,身上不知道何时盖上去的一件披风也掉在地上。
她急急的捡起,一抬眼,看到皇帝还坐在那里,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说道:“醒了么?朕不过叫你做一点事,就累成这个样子。”
乌云珠几步走到他面前,急的连称呼都忘了,“不是不是!我......唉,我不知道怎么会睡着的,定是太久没睡过了,对不起,我实在不成样子!陛下,我......”猛然想到,皇帝见她睡着了,非但没有叫醒她,还给她盖了件披风......乌云珠愣在那里,脸蓦的红了。
萧予涵看着她着急懊恼,就像昨夜在梅园,竟轻轻一笑,继而皱眉道:“昨夜没睡,回去闹着给人顶罪,也没睡是不是?倒是给朕使唤了大半夜,当了苦力,难怪累极了。”
乌云珠结巴道:“不......不是......我......”一想怎么可以在皇帝面前我啊我的,忙道:“奴婢......奴婢该死!”
萧予涵看看她,“朕不喜欢你说这句话,以后不许再说。”
乌云珠一怔,与他对视着,心突突的跳,忽然想到皇帝难道整夜坐在这里没有睡么?难道是因为她在这里,弄得他也不好睡觉了么?
萧予涵站了起来,说道:“天刚亮,朕现在叫李光送你回去,你再好好睡一觉。”
乌云珠忙向他行了礼,跟着李光回到了钟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