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清看她气氛懊恼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满院子的人,他也拉不下脸去哄她,忙说:“算了,这事我以后再也不提了!”
乌云珠别过头不说话。
萧予清又笑笑说:“你的字写的倒好,跟你的人一样,冷漠里带点温柔,温柔里又带点倔强,一个个看似圆润,又笔笔正直,棱角分明。”他似在夸赞,又似在打趣,但他对她的字的评价,却真是再妥贴也没有了。
丫头和两个外甥女都站在旁边,掩嘴偷笑。陶燕茹也站着,带着笑意看着两人,她的心思已经写在她脸上,是更希望乌云珠和这个温暖洒脱的王爷在一起,如果进宫,日日见到已经见罪的皇后,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乌云珠的脸更红了,不去看他,也不和他说话。萧予清却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有些舍不得移开眼光,忽然向陶燕茹道:“乔夫人,今日本王想在这里用膳。”
陶燕茹还未回答,乌云珠马上一跳:“不行!”
萧予清像是知道她要这样说,“你既不肯,那我只有带你出去了。”不由分说,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陶燕茹吃了一惊,结巴着道:“这......王爷......”
萧予清回头道:“放心,我很快送她回来。”
乌云珠气道:“我......我不去!”
但是萧予清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只能被他拉了出去,他是骑马来的,还无赖的说:“你再发脾气,我把你抱上马去”。乌云珠没有办法,只能跟着他走。
萧予清边走边看到她气愤的样子,笑笑说:“我也不想这样,可你总是不听话,我看你闷闷不乐,带你出来走走,这也要生气。”
乌云珠冷冷道:“你是王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敢说你。可我就不行,别人若知道你日日来找我,还带着我出门闲逛,那可要怎么说?我不是在意别人,可我现在住在兄嫂家里,却要连累了他们。”
萧予清一怔,一贯温柔从容的说道:“乌云珠,我当然会护着你,谁敢欺负你?”
乌云珠想到崇华宫的那夜,忽然又难受起来。
萧予清却忽然一喜,“原来你不肯见我,不是讨厌我,只是为了避嫌?”
她哼了一声,“王爷是什么人,奴婢敢用讨厌两个字?”
萧予清看到她气愤愤的表情,可佳人在侧,他心里只觉得欢喜,说道:“你会骑马吗?累不累,要不要骑马?”
乌云珠摇了摇头,把目光从他的马上移开,忍不住说道:“我会,小时候父亲带我……”她忽然叹口气,说:“你的马,真是好看,它叫什么名字?”
萧予清说道:“它叫‘踏雪’,已经跟了我十年了。”
乌云珠重又看向踏雪,“名字也这样好听!”
“名字是我起的,它最擅长在雪地里跑,谁也追不上,所以我叫它踏雪。”他说着又深深叹气,“你这样关心我的马,也能关心关心我吗?”
乌云珠一怔,对他莞尔一笑,说道:“你一个王爷,还要和自己的马比吗?”
萧予清呆了一呆,看着她的笑,竟然说不出话来。
两人走了一会儿,在一处凉亭坐了下来,萧予清见信成和挽晴远远跟在后面,便吩咐他们去弄吃的来,看样子他是要在这亭子里吃饭了。
他拿了笛萧放到唇边,吹起了《青山歌》。
乌云珠静静的听着,正值深秋景色宜人,她看着周围,心事重重。
萧予清虽然吹着曲,心里却也不平静,乌云珠就坐在他身边,说到美貌,她有,却也不是倾国倾城,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会对她这样倾心着迷,什么尊严骄傲,在她面前统统不顾。
是啊,既然这样喜欢了,还要骄傲干什么?
一曲吹完,萧予清定定看着她,认认真真的说:“乌云珠,我的心意,你很清楚。当日在苏州,你误会了我,我......我喜欢你,不是想让你当什么侧妃,当什么侍妾,而是做我萧予清的妻子。我知道你要进京,便叫皇姐留住你。我想请皇兄赐婚,明媒正娶,我有心要跟你说明白,可我人在西疆,战事一触即发,实在脱不开身。没想到我这样做,让你多受了委屈。”
他凑近了些,温柔的说:“那夜你在皇后面前顶撞,可知我有多着急?不过只要我在,他们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再这样对你。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你难堪。皇后为难你,不过是因为在意皇兄罢了。”
乌云珠不敢抬头,他的心意这样清清楚楚的在她面前铺开,她只觉得心砰砰砰的跳着,虽然没有说话,脸却开始红了。
萧予清吁了一口气,“这些话说出来让你知道,我心里好受多了,在苏州的时候我就该这样告诉你了。你不是乔国公嫡出的女儿,我一点也不在意,你心里要明白,那时我说我要带你去见太后,听她的意思,这也是实话,因为我的身份,不能太任性而为。但婚姻的事,我自信还是能做主,毕竟我不是皇帝,再怎么样也不会被人拿着正妃的事来揪着不放。让太后名正言顺的做主,这样更好,你懂吗?”
他忽然又一笑,“那一夜在崇华宫,看到你这样起舞,这样美,我又有多震撼,你竟从不告诉我你会舞。”
乌云珠别过头,还是撇撇嘴不说话。
萧予清看着她,又是叹气又是苦笑:“每当你别过头去不说话,我都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可你这样倔倔的样子,可知我有多爱看,我最怕你冷冰冰,拒我千里的样子,我......”
乌云珠再忍耐不住的站起来,生平第一次有人像他这样,当着她的面直言不讳的倾诉情衷,她大是羞恼,嗔道:“你,你说够了没有,你还像个王爷吗?不要再说了!不许你再说......我要走了!”
萧予清看她这样羞涩气恼,心里很喜悦,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这样的话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好像心里对她的感情一确定,就如奔腾着的瀑布,汹涌热烈的再也停不下来。
这时被乌云珠一嗔,也有些不好意思,忙说道:“别害羞。乌云珠,其实我对你怎么样,你早就知道!”
乌云珠扭头就走,萧予清不再说,轻轻一笑拉她坐下,“你别恼,别恼!乌云珠,坐下来,我再吹首曲子给你听。”
他又吹起笛萧来,温柔婉转的笛声在两人之间流转,曲中那热烈的情意就算是不懂乐曲的人恐怕也能听得出来,乌云珠的心无法平静,欢喜有之,感动有之,失落有之。
萧予清对她的情意,她怎会不知道。那时候是她自己心结偏激,才误会了他,气到了他。此刻他这样表明心迹,乌云珠不由心慌意乱,好似欢喜又好似不安。可是,为什么还有一丝丝的失落?好似心里忽然闯入了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她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敢去深究。
若当日在苏州,她不是那么作茧自缚就好了。现在已经和那时候不同了……她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不明白,为什么觉得现在和那时候不同了。
两人在亭子里吃了些东西,又闲逛了一会儿,秋天的京郊景致艳丽,两人一边赏秋,萧予清一边说起这些日子他在边疆的趣事,一如当日在青山河边的情景。
此刻的萧予清,意气奋发,踌躇满志,他嘴里说出来的战场就好似他自己的练兵场,他的士兵都是他的兄弟,他对敌人时而不屑一顾,时而又不乏尊重,乌云珠不知不觉就听得入了神,直觉他是一个天生的元帅,像她这样什么也不懂的人都已经折服,何况他带领的军队呢。
直到用晚膳的时间,他们才起身回家。
回家之后,萧予清也跟着她进府,兄长见他还不想走的样子,便留他用晚膳,他当然却之不恭。用了晚膳,他和兄长聊了会儿,乌云珠和陶燕茹在院子里坐着,忽然夜风阵阵,乌云珠打了个喷嚏,陶燕茹的丫头翠冬忙进屋,把她的披风拿了出来。
披风刚拿出来,萧予清笑容一滞,乌云珠也是一怔,这是皇帝的披风,那夜怀清台上,皇帝见她衣服单薄,便给她披上,她也忘记还给他,披了回家。兄嫂见到披风上的龙纹,瞬间脸色一变,陶燕茹对翠冬呵斥:“什么东西都敢乱拿,快去放好!”
翠冬一呆,萧予清却释然一笑,对乌云珠说道:“你的衣裳太单薄了,天气冷,要多穿些。”说着接过披风,为她披上,“我明日差人来给你做些新衣裳”。
陶燕茹忙说道:“多谢王爷,都是妾身想的不周到。”
乌云珠站起来,低头默然说道:“不用了,你怎么能为我做这些事。天已晚了,王爷快回去吧,我也要进屋了。”
萧予清起身:“那我明日再来看你。”不容她说话,便向兄嫂告辞,看了看乌云珠,走出门外。
第二天他还没亮就来了,敲了门大刺刺的让丫头拉着乌云珠起床,不由分说便抱她上马,两人共乘一骑,来到了城郊的山上。
刚刚坐下来,乌云珠气息都未平,刚才骑在他的马上,他一手抓缰绳,一手揽着她,他看起来虽然不强壮,可靠近才知他胸膛这样宽阔,强烈又温暖的男子气息笼罩着她,她窘迫非常,这时她还羞恼未除,刚想说话,远处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金色的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金灿灿,世界仿佛一下子充满了生机与色彩,让人情不自禁的心也开阔起来,乌云珠不由得笑了,连轻怪的话也忘了对他说。
对萧予清来说,共乘一骑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带她来看日出,并没有任何杂念,也没有发现乌云珠的不安。
看完了日出,他又带她在乡野闲逛,说着他自幼在宫中的趣事,他年少时就出去游历大江南北,所见所闻自然非同一般,乌云珠依旧静静听着,渐渐被他吸引,不由自主的感动起来,对于那时候对他的误会和恶言恶语,更感到十分的懊恼。
萧予清让信成回乔家拿了琴,和乌云珠一起合奏,畅饮,谈天说地。乌云珠和他在一起说着笑着,愁绪稍减。萧予清开朗潇洒,和他在一起,仿佛人世间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只感觉到单纯的快乐。
有时候乌云珠看着他,怔怔想着,他就是她的天外谪仙子吗?以前的她,是多么骄傲的人,可现在在他面前,她只觉得自己没有一个地方能配得上他。他是这样好,自己却是这样乱七八糟,现在恐怕连全心全意,都要做不到。
她心里一阵惊颤,再次被自己的想法吓到。
回家已经好几天,再过两日便是册封秀女的日子。乌云珠内心惶惶不安,晚膳后萧予清一走,她便呆坐在房中。
陶燕茹进屋来,看到乌云珠正搂着披风发呆,不再多言,只嘱咐她多休息,暗暗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