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珠回到朝阳宫,才知道这些日子宫里的新鲜事,不止是缅甸的尼夏公主,还有德妃顾婉萱。
不知为何,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这几日萧予涵去看她,她也一次比一次没精神,甚至已经一病不起,下不了床。萧予涵命几个太医会诊,只说她内虚,五内衰竭,只能静养,可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乌云珠去到承乾宫,看到德妃虚弱无力,双眼无神的样子,很是吃惊,好好的一个美人,被病痛折磨的容色暗淡,精神萎靡。
大皇子奕鸿侍奉在她的病榻前,见了乌云珠来,几乎要垂泪,她安慰道:“大家都说这是慢病,急不得,要慢慢调理,好在虽看着虚弱,却也没有什么大痛,只是人没有精神。你父皇也很是着急,日日叮嘱太医要好好上心着,一定要治好你母妃。”
奕鸿点了点头,哽咽道:“多谢皇母妃。”
德妃向她道:“皇贵妃,鸿儿就只肯听你的话,你帮我说说他,这孩子,这几日怎么也不肯去书房了。”
乌云珠对奕鸿说道:“大皇子这样孝顺,真是难得。只是你母妃也不希望你因为她荒废了学业,书房还是要去,回来再侍奉母亲。你若学的好,你母妃高兴,病也好的快些。”
奕鸿又点了点头,跟乌云珠说了几句就退出了房间,让乌云珠和德妃单独说话。
德妃的房间放了很多花来掩饰药的苦味,香气浓重,乌云珠看了看周围,说道:“这花好像特别香。”
德妃无奈的说:“我日日吃药,这屋子药味重,皇后命人隔几日摘了这些花来放着,好驱散药味。”
乌云珠淡淡道:“这时候她对你倒好。”
德妃苦笑:“她是后宫之主,做也要做给别人看的。我病了之后她常常来,总是拉着鸿儿说话,还亲自送他去书房,鸿儿说她每次去都要问师傅鸿儿的功课学的如何,以前倒不见她这样关心过我们母子。”
从德妃宫里出来,乌云珠还有些郁郁。德妃性格温婉,以她的位份,加上她有皇子,本不用对皇后这样顺从,可她从不与皇后口角,一直低眉顺眼,无风无波,所以无论太后还是萧予涵都很尊重她。病来如山倒,只这几个月间,她的身体怎么会忽然这样差呢?皇后为何忽然对她们这样关心起来。
她有些奇怪,隐隐觉得这中间好似有什么问题,可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一连四五日,她和萧予涵都没有见面,听说他和皇后日日都去德妃那里,看来德妃的情形很不好,乌云珠乘晚无人的时候也去过几次,可太医一时说德妃胸臆,一时说内里虚亏,到底也诊断不出什么来,她叫孙太医来单独给德妃看了看,他也说不出什么,只说要回去仔细想想。
一日吃过晚膳,她正在灯下看书,富贵在外面说孙太医求见,孙太医进来后神色凝重,说道:“微臣从未侍奉过德妃娘娘,日前娘娘带微臣去为德妃娘娘请脉,微臣当下也不好说什么,看德妃娘娘的脉象,确是刘太医说的胸臆虚亏之状,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回去特意乘人不觉,翻了德妃娘娘近年来的饮食和服药情况,发现德妃娘娘,竟是因为中了毒。”
乌云珠大惊,瞬间脸色煞白,“你说什么,中毒!”
孙太医道:“娘娘莫怕!这毒,是日积月累的慢性毒,微臣也不敢说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德妃娘娘的体质,不适宜食用豆类,腰果,杏仁这样的食物,只是近两年,似乎常有这类食物掺杂在德妃娘娘的饮食里,有的食物虽不是一般人所知道的豆类,却和豆类的作用一样。还有她日常服用的药,更是有几味催化她体内导致胸臆的成分在里面,原本这饮食,这补药是毫无问题的,一起服用之后,与她的体质逆向而行,导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但这到底也不会要了她的命,至多是虚软无力之状,而且德妃娘娘这症状,不是一年两年了,依微臣看,似已有五年以上,只是一直不严重,所以察觉不出。如何这几个月来会这般严重,微臣却还不知。”
她头上冒出了冷汗,心里有个疑团,却不知道是什么,立即起身道:“你马上跟我去承乾宫。”
乌云珠带着孙太医去的时候,正好帝后刚走,她让孙太医把刚才的话对德妃说了一遍,德妃惊的说不出话。
乌云珠正容道,“你那两个丫头燕儿和巧儿,可靠得住么?怎滴如此不仔细,给你乱吃东西?赶快叫进来,问一问她们。”
德妃沉默了半响,神色哀伤,却什么话都不说。
乌云珠急道:“你倒是说句话呀,这样吧,你别伤神,我来问,再去禀报陛下。那个给你开药方的刘太医,我也要好好去问一问!”
德妃见她毫不掩饰的着急忧心之色,竟向她淡淡一笑,轻轻道:“皇贵妃,你坐,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她着急道:“有什么话,也等你病好了再说。”
德妃黯然道:“我好不了了,我心里明白。”
乌云珠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怎会?只要你不再吃那些东西,慢慢会好的,我现在就让孙太医去禀报陛下,你安心休息,你还有大皇子要照顾,万不可气馁。”
德妃听到大皇子三个字,身体一震,含泪点了点头。孙太医又给她把了把脉,只道:“德妃娘娘静养就是,微臣先告退了。”
出了承乾宫,孙太医却对乌云珠叹着气摇了摇头,说:“娘娘,德妃娘娘只怕不好,或许,都熬不过这个月了。”
乌云珠心里猛的一颤,几乎要站不稳,半响才道:“不管怎么说,先去禀报陛下,给她换药,看看是不是老天爷肯开恩,多给她些时候。”
她也忘了和萧予涵正别扭着,带着孙太医就去了乾清宫。
萧予涵听了孙太医的话,脸色阴沉,沉默了良久。乌云珠在旁边急的差点要跳脚,“陛下!你倒是说话呀,现在怎么办!”
他抬头看了眼乌云珠,眼中闪过一种她不明白的哀痛和愤恨,“乌云珠,你先回去吧,我会看着办的。”
乌云珠一呆,他眉头深锁,黯然神伤,明明不是无情的人,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却说的这样平静,这是为什么?她忽然的心头沉重,不忍心再去烦他,打扰他,转身而去。
萧予涵让李光把刘太医叫来责问,又去承乾宫亲自问德妃的贴身宫女,宫女太监跪了一地,连声叫着冤枉,确实吃食,补药都没有问题,只是和德妃体质相冲,只能说她们当差不仔细,实在盘问不出什么,这样的情况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能撤了刘太医的职,贬出太医院,让孙太医重新给德妃开了药方。
孙太医把德妃的真实情况向萧予涵禀报了下,偷偷说只能尽人事,看天命,萧予涵深深叹气,无可奈何。
德妃在皇后之后进宫,皇后尖锐霸道,与他一向合不来,德妃比他大两岁,像姐姐一样温柔贴心,陪伴了他整个的少年岁月,还为他生下了大皇子。眼看着德妃大限将至,萧予涵留在了承乾宫里,想尽量多陪她些时候。
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乌云珠已躺下去,富贵在门口叫道:“娘娘,承乾宫德妃娘娘不好了,太后、陛下和皇后都已赶去,太后让娘娘和全妃娘娘也去承乾宫。”
乌云珠连忙起来,带着挽晴和芮银匆匆赶去。
承乾宫的宫女太监跪了一院子,都在哀哭,她赶紧跑进德妃的寝殿,全妃和其他几个嫔妃都在外殿,太后坐在德妃床前,帝后站在一旁,奕鸿跪在床边只是哭着,德妃已经奄奄一息,眼睛都睁不开了。
只听太后说道:“德妃,你进宫陪伴皇帝十几年,又为皇帝生了鸿儿,是我们凌朝的大功臣,皇帝一向看重你,没想到你......唉!你只管安心,鸿儿哀家会把他交给皇后抚养,以后他就是大凌朝的长子和嫡子,前途无量。”
皇后大声道:“臣妾一定好好抚养鸿儿,请太后放心。”
德妃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睁开了眼睛,喘着气说道:“皇贵妃呢!皇贵妃来了么?皇贵妃!”
乌云珠赶忙跑过去说道:“德妃姐姐,我在这里,你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只管说罢!”
德妃向她伸出手来,乌云珠握住她的手,她流下了眼泪,吃力的说:“太后,陛下,臣妾无才无德,能为陛下生下鸿儿,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陛下一向对臣妾很好,臣妾无以为报!鸿儿......鸿儿他,他和皇贵妃投缘,请太后,陛下务必答应臣妾,让鸿儿养在皇贵妃膝下,这是臣妾唯一的心愿!请太后成全!”
德妃的话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太后更是惊诧不已,说道:“鸿儿与皇贵妃投缘,皇贵妃还救过鸿儿的命,哀家也知道。可皇贵妃她比鸿儿大不着几岁,又没有生养过,不懂怎么抚养孩子,以后让他们多来往就是。鸿儿交给皇后抚养,便是皇帝的嫡子,你可别糊涂了!”
德妃流着眼泪摇了摇头,悲伤不禁,用哀求的眼光看着萧予涵,吃力的说:“陛下,......求求陛下,求陛下把鸿儿交给皇贵妃抚养,让皇贵妃当他的母亲!求陛下答应臣妾吧!”
萧予涵走近她,稍稍犹豫的看了看乌云珠,随即点头道:“婉萱,你放心,朕答应你,把鸿儿交给皇贵妃。”
太后无奈,摇头道:“好吧,既是皇帝这样说,哀家也无话可说。”
德妃松了口气,叫道:“鸿儿,你快,快过来!”
皇后脸色煞白,气的浑身发抖,偏偏太后和萧予涵都已这样说,奕鸿认乌云珠当母,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奕鸿哭着扑了过来,德妃对他柔声道:“快,快给皇贵妃磕头,叫母亲,你快,鸿儿......”
奕鸿看了看德妃,又看了看乌云珠,他虽一向喜欢和崇拜乌云珠,可现在亲生母亲就要离开人世,马上认别人做母亲,他怎么接受的了?只是哭着不说话。
德妃急道:“鸿儿,你想让娘亲含恨离世么?快,快给皇贵妃磕头!”
奕鸿跪倒在乌云珠面前,大声道:“母亲在上,奕鸿给您磕头。”说完“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乌云珠忙扶起他,眼泪流下,“好孩子......快起来!”
德妃终于露出了微笑,平静又虚弱的对乌云珠说道:“皇贵妃,你我虽相交不深,可我对你的为人,却一向敬佩。我们非亲非故,可以前你能不顾性命的救鸿儿,现在我的病,你又这样尽心。
别人不知道的,要不说你狐媚,要不说你冷淡,可我知道你不是。那日你带着孙太医来,那种为我着急的样子,是你一向待人骨子里的真诚,任别人再如何装,都是装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