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予涵大步踏进屋子,还有些喘气,看得出匆匆跑来。所有人都跪下,只有乌云珠挺直着身子不动,倔强的看着他。
她的头发正在滴水,双目恨的血红,牙关紧咬,衣裙残破又湿透,握紧拳头浑身发抖,这样狼狈又愤恨的样子,实在让萧予涵吃了一惊,他不禁声音含怒:“你们都在这儿干什么?”
皇后带着一众人起身,大声道:“陛下,原来是皇贵妃的人去请了陛下来,难怪她敢这样嚣张目中无人!只是今日皇贵妃罔顾法纪,竟敢大闹刑宫,陛下难道还要维护于她?”
他暗暗沉住气,“皇贵妃为何要大闹刑宫?”
皇后昂头道:“皇贵妃的贴身宫女芮银,指使臣妾的宫女绣春在臣妾的饮食中下毒,臣妾把芮银押在刑宫审问,皇贵妃冲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把人带走,还请陛下给臣妾一个公道!”
乌云珠看着萧予涵,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芮银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皇后大声道:“绣春,你来说!”
萧予涵挥挥手,“这屋子这样小,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抬着芮银,都出去说。”
到了殿外,院子里的冷风吹过,芮银躺在架子上,蜷缩着发抖,乌云珠也一阵颤抖,挽晴一边掉眼泪一边扶住她,替她整了整衣裙,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萧予涵见了直皱着眉头,恨不得立马过去搂着她,安慰她。
皇后厉声说道:“绣春,你说吧,好好的仔仔细细的对陛下把事情交代清楚,好让陛下知道,皇贵妃如何把刑宫闹得人仰马翻!”
萧予涵冷声说:“皇贵妃把刑宫闹得人仰马翻?朕只见到皇贵妃一个人,皇后带了这许多人,她如何闹法?你们谁弄破了她的衣裙,谁向她泼的水?朕倒要问问,谁以下犯上,敢对皇贵妃动手!”
全妃走上前一福,大声道:“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吩咐对芮银用刑,要用火炭烙她,皇贵妃一着急,挡在芮银身前,那火炭便烧着了皇贵妃,斑竹她说要灭火,拿水泼了皇贵妃!”
乌云珠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萧予涵只觉得心狠狠的一抽,越发心疼,怒道:“是谁烧的!站出来!”
那三个刑宫的嬷嬷本来站在一边,此时更是吓得跪在地上发着抖,斑竹也抖索着跪了下来,看了看皇后,低头不语。
萧予涵冷冷向她们道:“你们知道她是谁?”
那三个嬷嬷抬头,一脸不解,其中一个道:“是......是皇贵妃娘娘!”
萧予涵大声的“哼”了一声,“既知是皇贵妃,还敢对她如此?连朕都舍不得碰她一根头发,你们几个奴才,竟敢拿火盆烫她,还敢拿水泼她?是不怕死么?”
那三个嬷嬷吓得声音都梗在喉咙里,发抖道:“奴婢......奴婢绝不敢冒犯皇贵妃......是不小心......”
皇后气愤道:“陛下不审绣春芮银,倒心疼起皇贵妃来,只关心谁烧了她的衣裙,泼了她的水!难怪皇贵妃有恃无恐,敢这样放肆!是不是这宫里,再无法纪法制可言!有人要谋害臣妾,陛下难道也不闻不问么?”
萧予涵平静道:“自然要问。只是芮银已经这样,连话也说不出,要朕如何问法?绣春说谁指使她,就是谁么?”
皇后不忿道:“陛下,那绣春为何不说别人,单说芮银?”
萧予涵沉默了一下,说道:“绣春,现在所有人都在,你最好实话实说,欺君之罪该当如何,不用朕再告诉你。”
绣春跪在地上一抖,正要开口,乌云珠冲到她面前,厉声道:“忘恩负义的人我见了不少,可像你这样的冷血,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好好看看芮银,好好看看她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子!你只有忠心,没有是非么?就算没有是非,连最起码的良心都没有么?芮银怎么会落的这样的下场,你心里最清楚!她瞒着我,赌着命的想帮你,难道是为了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若她这样死了,你这辈子的良心能好过么!你可以诬陷她,也可以诬陷我!芮银她有情有义,她既能冒死帮你,自然也宁死不肯害我!绣春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今日若芮银死了,我绝不会饶了你!你以后想起芮银,难道不会后悔?难道不会内疚终生?”
乌云珠总在人前一派淡薄,后宫里的人从未见她如此疾言厉色,丽妃,湘贵嫔,汪昭仪她们,简直都惊呆了。
绣春的眼泪滚滚而落,掩面痛哭起来。
皇后大怒:“大胆乌云珠!在本宫与陛下面前,还敢威胁绣春,简直是反了!你们还不把她拖下去,让绣春好好说话!”
皇后的宫女正要来拉乌云珠,她狠狠一挥手,恨道:“谁敢碰我!你说!绣春,你敢指天誓日的说,是芮银指使你谋害皇后么!你说吧!”
她的手狠狠抓着龙谕令的荷包,捏的手掌发痛。如果证据确凿,萧予涵也不能明着偏帮她,乌云珠此时愤怒难平,已经打定主意,今日就是把龙谕令拿出来,也决不让芮银这样屈辱含冤的去死!
绣春哭了一会儿,抬头呆呆的看着她。乌云珠满眼含泪,忧心焦急着芮银的伤,气的浑身发颤,那种悲痛又狼狈不堪,一副随时准备扑上去跟人拼命的样子,让绣春猛的一颤。
她向萧予涵磕了一个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陛下,奴婢该死!不是芮银指使奴婢的,是奴婢自己,是奴婢自己要害皇后,和芮银全无干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
乌云珠瞬间腿一软,几乎要坐到地上,富贵和挽晴赶紧过来扶住了她。
皇后也惊呆了,万万没想到绣春会这样说,她指着绣春说不出话来,根本就难以置信。
萧予涵问道:“那你为何要谋害皇后,在椒房殿又为何要诬陷芮银?”
绣春哭道:“皇后娘娘把奴婢赐给周胜作対食,奴婢受尽周胜的折磨,怨怼皇后,才想出了这个大胆的主意!芮银与奴婢是旧识,她知道奴婢的事情,奴婢怕她告密,所以诬陷了她,请陛下明鉴!芮银,芮银是无辜的!”
萧予涵看着皇后,“皇后,你可听见了?”
皇后气的浑身颤抖,忽然上前狠狠的扇了绣春一巴掌,怒道:“你!绣春,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奴才!你竟敢......你!”
皇后的指甲划破了绣春的脸,她脸上不仅多了几个指印,还多了一道血痕,她却似没有感觉,收起恐惧,平静的说道:“皇后娘娘,奴婢在您眼里,就是一文不值的奴才!死活都轻贱的好似随手扔掉一个手边的茶壶,或者,连茶壶都不如!奴婢跟了您这些年,一直忠心耿耿!奴婢哭着求着您不要把奴婢给周胜,可您的心肠竟然这样硬!看着奴婢日日被周胜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连半点同情怜惜都没有!奴婢实在是恨!
奴婢为什么不肯诬陷芮银了,您知道么?因为芮银比奴婢命好,有皇贵妃这样的主子,肯为她不顾一切!在皇贵妃眼里芮银不是奴才,倒好像是她的亲姐妹。她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连陛下都对她百依百顺,舍不得对她生气,可她却肯为芮银得罪皇后娘娘,甚至肯为芮银去挡火炭!而芮银,只不过是一个奴才!
以前听宫里的奴才们私下里都说,皇贵妃看似冷漠骄傲,实则最是待人至诚,奴才们有什么为难的事只要去找皇贵妃,不管多卑微的人,不管她认得还是不认得,她总是肯成全的。奴婢从来都不信,可今日亲眼看到皇贵妃为芮银这样伤心着急,才不得不信!奴婢实在羡慕芮银,她就算今日死了,也值得了!”
芮银躺在那里,虽不能说话,但听了这番话,眼泪自眼角狠狠的流了下来。
萧予涵看着乌云珠,既心疼又心酸。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样心疼她,保护她,为了不让她受伤害,宁愿不见她,却还是让她日日都在伤心出事。
那这些日子他的隐忍和相思,又算什么!
乌云珠不由得落泪,绣春也是个可怜的人,她刚才的话对绣春实在也残忍!天底下可怜的人,为何总是这么多!
皇后气的站都站不稳了,声音发抖道:“把这个奴才拖下去,给本宫狠狠的打,打到她咽气为止!”斑竹扶着她,说道:“皇后娘娘当心,不要为这样的东西动气,莫气坏了身子!”
乌云珠想说话,挽晴用力扯着她的手臂,意思万不可给绣春求情,她紧紧抿着嘴唇,实在不忍心,那股愤怒和无奈在她身体里乱冲乱撞,芮银她可以救,难道绣春就该这样去死?更何况她们心里明白,绣春根本没有谋害皇后,这只是皇后为乌云珠设的局而已!
她忽然就大声道:“等等!”
所有人都看着她,富贵和挽晴都快急哭了,乌云珠这个脾气真是要了他们的命。
萧予涵淡淡道:“皇贵妃,绣春是咎由自取,你知道么?”
乌云珠看向他,半是恳求半是据理力争,说道:“绣春做错了事,自然要受惩罚。可她为什么会做错事,陛下,那个日日折磨她,让她失了常性的周胜,难道就不追究了么?若不是周胜,绣春也不会去谋害皇后!”
萧予涵点点头,转头道:“李光,去把周胜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