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珠休息了半个月,外面热闹异常,她却继续与世隔绝。宫里的人都知道她吐血染病,没有人敢来打扰。萧予涵总是每天来看看她,待一会儿便走,她闷声不响,他也就不多说话,只吩咐朝阳宫上下尽心服侍她。
关于她的病因,传出了她曾是六王爷未婚妻,也被满宫里议论纷纷,有替她说话的,也免不了有恶言恶语。
这一日全妃来了,乌云珠正坐在长廊上,她过来坐在旁边,说道:“今日你气色倒看着好些了。”
她勉强一笑,“和睦呢?怎不把她带来。”
全妃道:“这孩子正爱闹,我怕吵到你。”又叹口气,“你别跟自己过不去了,你这样......陛下他也会难受的。”
乌云珠低头默默,萧予涵见她这样会难受,她何尝不知道?可她......总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除了萧予漠,萧予涵和她,谁都不知道萧予清是被娜丹用药控制住了才这样的,都以为他伤了脑子,失了忆而移情别恋,她只要想到这些,就恨意满胸。
“我知道了。”
全妃真心道:“我本想劝劝你,可我真不知如何劝你。现在木已成舟,你们各自都有了......有了伴,更何况他已经不记得你是谁了,昔年之事就当是凉风过耳吧,这样对大家都好。而且,陛下对你的好,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她木然看着院里的盆景,“是,我知道。在别人眼里,我实在不知好歹,我已经有了陛下,有了陛下的宠爱,还想如何呢?其实你知道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他有妻有子,我也已经是皇贵妃,能这样是皆大欢喜。可我为什么还要难受......我也不知道。”
全妃有些不忍,安慰道:“你现在一时想不开,日子长了总是会好的,自己放宽心,别想太多才好。你这个人藏不住心事,又不懂掩饰,实在叫人担心,那日在康宁宫,你那样子说话可把我吓坏了!唉,你千万别再如此了,陛下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心里只怕......只怕也是介意的。”
乌云珠低头,他介意吗?他是介意,还是其他?
她不愿意再想,说道:“你来了还没喝口茶呢,进去坐吧。”
全妃道:“喝什么茶,我不渴。芮银可好些了么?最近我看挽晴那丫头也不大对,总是心不在焉的。”
乌云珠黯然道:“芮银能开口说话了,可还不能下床,她的手她的脚......还动不了。”
全妃叹道:“没进宫前,我何尝不知道后宫争斗历朝历代都残酷无比,绝不下前朝之争,可自己真的进了宫,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宫的女人都是可怜的女人,无宠就常年寂寞,像你就在风口浪尖,今日陛下给你再高的权位,你都避免不了成为众矢之的。我常常在庆幸自己,陛下虽不特别宠爱我,却也待我不薄,因为公主也不会常年见不到他一面,只招人羡慕却不招人妒恨,能够太平度日。能像我这样的,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乌云珠摇摇头,“这不是因为你有公主还是皇子的缘故,是你自己的心性,因为你无世无争,有了公主就一切知足,能像你这样太平度日的是没有几人,可像你这样无欲无求的,又能有几人呢?”
“你说我无欲无求,也有人说我胸无大志,我都不在意。”全妃叹道,“我只要时时能见到陛下,能看着和睦平安长大,嫁人生子,我还有什么好争好求的?”
“文鸢,我自进宫,你从来都是真心待我,从不藏着掖着。”
全妃正色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已经认定了我们是一辈子的知己。乌云珠,今日我正有事跟你说,明知道你病着,可这事我不得不说给你听,叫你警醒着。”
乌云珠微微动容,问道:“何事?”
全妃扶着她进屋,正色道:“静妃与你我一起进宫,相识多年,你们两本是最要好的,后来她靠向皇后,我一度也以为她变了,以为她与你我形同陌路,后来也知道,并非如此。以前种种,有些是皇后有意无意的让我们知道是静妃所为,也有些,好似是静妃有意为之,与我们疏远。”
“你也看出来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以前真的误会了她。”
全妃道:“我虽与世无争,但为了自保,不得不把眼睛睁大一些。这些日子以来,皇后不知为何对静妃总是百般挑剔,她们早已是貌合神离。你可知,皇后恨你不单是因为陛下宠爱你,还有很大一个原因是为了大皇子。
陛下与皇后素来不睦,原本后宫有个规矩,每月初一十五帝后要在一起,算是皇后的脸面。可陛下从来也不去椒房殿,皇后大概也明白,她此生是不可能有皇子了,德妃去世,她正好把大皇子过继到她身边。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德妃当着陛下太后的面,把大皇子托付给了你,这无疑打了皇后的脸,毁了她所有的谋划,更和你有了夺子之仇。
德妃去世后,德妃生前的大宫女玲儿便去了坤宁宫服侍皇后,我听人说,德妃去世前一晚,静妃去看望她坐了大半夜才走,两个人关门密谈,谁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这些话自然是那玲儿说出来的,满宫皆知,不用说皇后早就知道。”
乌云珠道:“你是说,皇后怀疑是静妃说了什么,德妃才不让她抚养大皇子么?可依她的性子,若是怀疑静妃当时就追究了,怎么隐忍到现在?”
全妃道:“她只是怀疑,可没有证据,到底也没人能知道静妃和德妃说了什么。静妃一向对她臣服,她那样刚愎自用的一个人,静妃当然有本事随便想些巧言蒙混过去,静妃的心思,比我们都密,她敢大白天和我们两个坐在御花园喝酒谈笑,怎么能没有办法自保?这件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皇后对静妃真正怀疑,还是因为你的缘故。”
乌云珠一惊,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全妃道:“你别急,我慢慢给你说。前两日我母亲身体不适,我便抱着和睦回家探了探,街上人多,马车走的很慢,我撩起帘子向外看的时候,忽然在街角处看到静妃的丫头明月在跟一个人说什么话,很是着急的样子,再一看,那人竟是你大嫂,说了几句话后,两个人便匆匆而走。我怕有什么不好的事,你大嫂也是个直肠子,莫要出点什么事才好,立马让小升子跟着她们,回来跟我回禀。
小升子很久才回,说她们去了一处宅子,好似里面住了一个女人,你大嫂还闹了一番,又去军营找了你三哥,两个人吵了起来,小升子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而吵。原本家里人吵闹也不算大事,怎么静妃的丫头会掺和在里面,我当时想着回宫要来跟你说,让你问问你大嫂,好留着心。
我在府里住了两日,还是不放心,派人去军营打听。军营的人说,你三哥买了一个青楼女子,一直安置在外面,连家也不回,这个青楼女子据说原是魏家二少爷的人,不知为何被魏家赶了出去,你三哥又去找了她回来,为了这个,你三哥已经和家里闹翻,魏家二少爷也曾寻上门,两人狠狠打了一架,差点惊动了上面,我一听这还得了!难怪你大嫂心急如焚,跑去军营找你三哥了。”
乌云珠听得冷汗直冒,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全妃接着说道:“我今日一回宫,便听说皇后叫了静妃去,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可能静妃知晓了什么,才派丫头去给你嫂子报信,又不当心被皇后知道了,看样子,她是一直在暗处帮你。
我思来想去,那女子定不简单,可能是魏家专门派去你三哥那里闹事出来的,你与皇后本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众人皆知。陛下明里暗里偏帮着你,偏帮着你几个兄长,皇后和魏家拿你毫无办法,可若是他们闹出点事......”
乌云珠猛的站起来,想起嫂子说的那个青楼女子沈蕙,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我马上去找静妃,你先回去。”
全妃点点头,“你别急,也可能是我们多心。”
乌云珠道:“你不知道,我三哥他......”跺了跺脚,“我现在一时也说不清,都怪我,这些日子只顾着自己胡思乱想。”
静妃不在千禧殿,小太监说她去了椒房殿,乌云珠掉头就走。
因为着急她走得一身汗,远远就看见静妃跪在椒房殿的大门前,明月见她走过来,忙截住她,眼里闪着泪花小声道:“皇贵妃娘娘您可别去,我们娘娘正是为了您在被皇后娘娘责备呢!奴婢一时也没法说清楚,可您现在若去了,皇后娘娘必认定了我们娘娘在暗里破坏她的事情,绝饶不了她。现在只是寻个由头处罚她,我们娘娘抵死不认,皇后娘娘也没办法。您......您可以去求陛下来救救我们娘娘......”
明月说得对,她不能为了司马昭兰和皇后争执,那不等于承认了司马昭兰一直暗中破坏了她的计划来帮自己的家人,以后皇后还会放过她吗?
乌云珠恨得牙齿紧咬,“好,我去请陛下来。”
她许久未这样走动,跑了这么多路,头晕眼花,满头是汗,脸色惨白,差点要昏倒。挽晴和富贵跟着她,一路劝着直急的跺脚,她没有停顿,到了温室殿直接推门而入,才看到萧予漠和程绘雪,萧予清和娜丹在里面,几个人似乎正聊得欢畅,乌云珠一进去,他们都停了谈笑怔怔看着她。
她呆了一呆,没想到这里有这么多人,一看这几个人又顿时一股怨气往上冲,一声不吭转头就走。
萧予涵忙离座来拉她,“怎么了?满头是汗,出了什么事”?
她别过头,“臣妾没规矩惯了,不知道陛下有客在,请陛下恕罪!什么事也没有,臣妾这就回去了!”
娜丹在她身后笑道:“原来是皇贵妃,倒吓了我一跳!我们哪算是客,不是一家人么?我们正在给陛下说西疆的山脉和草原呢,皇贵妃可要来听一听?”
她正要说话,沐王妃程绘雪冷冷道:“六弟妹你不知道么,皇贵妃去过西疆,也去过草原,一住就是一两年,她对那里熟悉的很!”
乍一听到程绘雪的声音,乌云珠直打了个寒颤,她那种眼光好似康宁宫那一夜的怨毒丝毫没变,像要把她生吞活剥才甘心。
娜丹惊讶道:“哦?我看她那么娇滴滴的样子,一个月里倒有大半个月病着,还以为她是真正的汉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想到竟去过这么远的地方!皇贵妃何时去的,去西疆干什么了?”
程绘雪冷笑着说:“皇贵妃是去西疆寻亲了,皇贵妃,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