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没有下雪,阳光明媚,乌云珠起的晚,随意吃了点东西,又坐着发呆。挽晴和宝音在做着糕点,富贵和顺安陪着她,一个劲的讲笑话,乌云珠笑笑,抬头看着这方一层不变的天,忽然觉得气闷无比,站起来道:“我要带飞云追出去走走,你们都不用跟了,我散散心就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敢阻拦,富贵忙道:“娘娘要一个人出去散心,那可不妥。不如让顺喜跟着娘娘去,顺喜身上有功夫,奴才们才能放心。”
“我骑着飞云追,他也跟不上,算了吧。整日坐着躺着人都要发霉了,我只是去马场跑一跑,你们尽管放心。”
众人只好作罢,乌云珠换好骑装,就出宫去了。
骑着飞云追跑着,风声在耳后呼啸而过,虽然很冷,可她一下子觉得愁闷尽解。马场的跑道常有些王公武将来驯马,日日有人打扫,没有积雪,乌云珠去的时候,马场的守卫赶紧传话帮她把跑道清出来,又帮她把去年住的帐篷收拾干净,让她休息。
乌云珠牵着马站在跑道上,怔怔抚摸着飞云追屁股上那个小小的疤痕,她看着去年她掉下马的地方,想起了萧予清飞身而起救下自己的那一幕,若那个时候没有萧予清,她就摔死了吧?
身后有人骑着马而来,乌云珠转头一看,居然是萧予清,她正在想着他,他就这样来了。
萧予清看到乌云珠也是一怔,失声道:“乌云珠!”
许久不见,他还是如此清隽的模样,只是从前那股意气风发的飞扬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那股藏也藏不住的深深的落寞之意。她心里的五味杂陈难以言表,半响才道:“踏雪呢?你怎么骑着这匹马?”
一个已经忘了在她面前应该“失忆”,忘了掩饰好自己如火焰一样看着她的眼神,一个也已经忘了要假装不知道他没有失忆。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泪眼盈盈的乌云珠,萧予清忽然惊觉,马上收起脸上的表情,淡淡道:“皇贵妃有礼!”
乌云珠猛然从回忆里醒过来,转头叹息道:“六爷有礼!六爷上次救我,我还未来得及谢,就在此谢过。”
萧予清波澜不惊的说道:“应该的,皇贵妃不必谢我。不知道你......身体可好些了吗?”
乌云珠翻身上马,头也未回的说道:“我的身体一向很好!”
她猛地一扬鞭,飞云追飞快的跑了起来,萧予清一惊,大声道:“等等!你慢一些!”看她越跑越快,转眼已经一圈跑过来,他立即扬鞭跟着。
他的踏雪几年前被娜丹的人伏击的时候已经死去,后来回京后萧予涵又送了一匹汗血宝马给他,这匹马跑起来几乎不下于飞云追,他紧紧的跟着乌云珠,跑了两圈乌云珠还在挥鞭,他急的大喊道:“慢一些,快停下来!”
乌云珠好似完全没有听到,继续跑着,越跑越快,忽然一拉缰绳,改变方向,跑到了外面去。外面积雪深厚,飞云追神勇无比,依旧在跑,速度却明显的慢了下来。
萧予清追着她,看到她在雪地里东倒西歪的样子,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叫道:“乌云珠,你快停下来,这样很危险!乌云珠!”
乌云珠还是没有理睬,两人一个追一个跑,直跑了很远很远,乌云珠终于精疲力尽,在一个山脚下停了下来,坐在地上直喘气,天底间一片的银白,河水冻结成冰,除了悬崖峭壁,再没有其他景色。
萧予清赶过来,飞身下马,看到乌云珠坐在地上咳嗽着,三步两步的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道:“怎么了,乌云珠,你没事吗?有没有受伤?”
乌云珠看着他,喘着气说道:“我记得以前你说过,踏雪最擅长在雪地里跑,所以叫踏雪,如果刚才是踏雪在追我,只怕早就追上了吧。踏雪在哪里?”
萧予清一怔,黯然道:“踏雪......死了,四年前就死了!”他看了看他的马,“它叫‘思远’。”
乌云珠站了起来,念道:“思远,思远......好名字。是啊,踏雪没有了,王爷又有了新的马。我没事,我只是跑累了,想休息会儿,王爷回去吧,不用管我。”
萧予清看了看周围,毫无掩饰的着急:“你......这里天寒地冻,你不能坐在这里,你本就有咳疾,这样会更严重的,赶快跟我一起回去,到帐篷里再休息。”
她看着远处的银白,“王爷怎么知道我本就有咳疾?”
萧予清语塞,闪躲着说道:“是......皇兄告诉我的。”
乌云珠扯了扯嘴角,冷冷道:“是么!王爷,陛下连我身上的旧疾都告诉你!”
萧予清捏紧了拳头,咬着牙道:“走吧,快跟我回去!”
她坐着不动,“王爷你走吧,不要管我。”
萧予清急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任性!你自己身上有病不知道的吗?”
乌云珠“嚯”的站起,冷声道:“谁告诉你我有病,我没有病!”
萧予清忍着气道:“好,你没有病,可坐在这里会冻出病来的,赶快回去吧。朝阳宫里暖和的很,你非要跑出来,等等又受了寒,自己多受折磨。”
她瞪着他半响,正要口不择言,可他那痛楚焦急无奈的眼睛,忽然就让她心软了,她开始后悔自己的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这样让他着急,他难道还不够难受吗?为什么要去揭穿他,刺痛他,让他更难受?自己怎么会这么残忍!
她忍住心底的酸涩,沉默了良久,低头道:“王爷,回去吧。”她翻身上马,拉动缰绳慢慢走着,萧予清松了口气,缓缓跟上。
天越来越阴沉,回到马场天也几乎要黑了。
正要回去,萧予清拦着道:“马上要下大雪了,你这样回去一定会冻着,不如让人回去禀报一声,在这里住一晚上,明日再回宫。”
乌云珠骑在马上,大雪前的阴沉天几乎让她冷的发抖,她看了看天,“你怎么知道要下雪了?”
萧予清有些急切的说:“战场上待久了的人,自然会看天。乌云珠,这里没有马车,你听我一句话吧,大风雪马上就要来了,你别现在回去!”
乌云珠看了看他,从马上下来,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走向帐篷。
萧予清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变得这么听话,见她没有冒着风雪回去,大大松了口气,马上叫人回宫禀报。
萧予清让人搬了两个火炉到她的帐篷里,又弄些了吃的东西,马场没有什么好吃的,乌云珠也不在意,过了会儿,又有人拿来了两桶热水给她洗脸,他自己却始终没有进她的帐篷。
翻来覆去的到了半夜,乌云珠始终难以入眠,黄昏的时候呼呼的风声听着都有些吓人,现在反而没有声音了,想是风静止了,雪也下的更大了。虽然帐篷里不冷,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心口闷的很,她披衣而起,走到帐篷门口掀起门帘,一阵透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拉紧披风走了出去,外面有几盏灯火,鹅毛般的大雪密密麻麻的飘落着。
她刚走了两步,才看到帐篷旁边生了个火堆,萧予清正坐在那里,对着火,一口一口的喝着酒,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衣服上,转眼又融化,他浑然不在意,眼睛定定的看着篝火,动也不动,乌云珠走近他的身边,他居然也没发现。
她怔怔的站着,那时候他还没出征,他们正等着日子成亲,他带着她来这里骑马,说是骑马,只是他牵着她走两圈,因为她身体没好,他并不肯让她自己骑着跑。前尘如梦,过了这么多年,物是人非,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咳咳!”乌云珠弯腰咳嗽,一下子惊动了萧予清,他猛地站起,忙过来扶着她,本想让她坐在火堆旁,一看漫天的大雪,着急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快回帐篷里去吧!”
她转身说道:“你跟我一起进去吧,这样大的雪,铁打的人也受不了的。”
萧予清一怔,随即说道:“不......我们,待在一个帐篷里不好。”
乌云珠嘴角掀起一抹不屑,冷冷道:“我都不怕,难道王爷反而怕么?既然如此,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刚才不回王府去?”
说完再不看他一眼,她大步走进了帐篷里。解下披风,她在炉火旁坐下来,刚刚只在外面站了这么一会儿,已经手脚冰冷,更何况他坐了那么半夜?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萧予清走了进来,他在门口停顿了一下,终于走了过来,在乌云珠对面坐下。
乌云珠动也未动,萧予清也不说话,两个人一直沉默着。以前他对着乌云珠,有说不完的话,他会讲故事,也会讲笑话,变着法的让她高兴,可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道:“乌云珠,你如果想睡了,我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