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夕跟着融余到了朝阳宫,富贵领着她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乌云珠大腹便便的坐着,看着萧予涵把一盆金兰吊了起来,笑道:“还说帮我整理花园呢,搬了三盆花就说累了,说话不算话!”
他看着她笑,“我是说帮你整理,可没说什么时候整理完,怎么能说不算话呢?”
“哼,”她假意噘嘴,“你和那些大臣说话兜圈子也罢了,还来欺负我这老实人!”
他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都是我的不是,我再也不敢了,皇后娘娘,我这就给你搬!”
她忙拉住他,“小气鬼,跟你说着玩,又当真了!”她慢慢站起来,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抬头就看到了在院子门口呆立着的秦洛夕。
他们两个人这样柔情蜜意,打情骂俏,就像一对寻常百姓家的恩爱夫妻,朝阳宫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秦洛夕却实在吃了一惊。
乌云珠正在看她,她忙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跪下行礼,“臣女秦洛夕,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萧予涵笑道:“起来。你来了,那予清肯定去乾清宫了,你陪皇后说话吧,朕先走了。”
萧予涵已经离开,乌云珠却还未从惊艳中回复,她从未见过这样美的女子,尽管萧予涵已经在她面前提过,可真正见到了,她还是吃惊非常。
她简直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就像雨后澄蓝的天边挂着的最美丽夺目的彩虹,又如在云端若隐若现的远山,她的眼睛这样清澈,仿佛一与她对视,就要沉溺在她的眼波里不能自拔,她的美丽,的确不能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更难得的是,虽然她命运坎坷,可她的脸上只有平静宁和,这样达观知命,充满知足的温柔之色,哪像自己那时候只有任性和不忿!
乌云珠看着看着,心里又是安慰,又是欢喜,觉得萧予涵说得对,这样的女子真的配的上他,或者真的,就是他的命里红颜。
“坐吧,我这里不用拘礼,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直接你我称呼就好。”她拿起手边的茶碗,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她。
秦洛夕忙接过,“谢皇后娘娘!”
其实乌云珠对秦洛夕惊艳,秦洛夕对乌云珠同样也是心里赞叹着,这位名满天下,人生充满传奇色彩的至尊皇后,丝毫没有不可一世之气,居然是这样清新纯净的模样,她虽大腹便便,可丝毫看不出笨重焦躁,她语声温柔,眉眼盈盈,真仿若十八少女,又有种少女不能拥有的风韵楚楚。
乌云珠喝了口茶,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今日会进宫来,本要来康宁宫看你,可我身子越来越笨,陛下不许我到处走,只能让你跑来。”
秦洛夕微微发窘,“娘娘不要这样说,我实在不敢当,太后让我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乌云珠点点头,看到秦洛夕头上戴着太后的那支从不离身的如意簪,她明白太后的心意,太后是真心希望予清能重新来过的。她不由想起十几年前苏州的青山河边,她与萧予清初见的情景,当时谁又能想到两人会是今日这般模样?
“风大了,你扶我进去坐吧。”
秦洛夕扶着她坐在软塌上,自己也在旁边坐了下。
乌云珠从旁边拿出一只盒子,打开放到她面前,“我脾气直,说话也不喜欢绕弯,你别介意。这个,是予清当年跟我定亲之后给我的镯子,世上珍贵难寻的凤血纹理,后来我赌气给了娜丹,他又拿了回来给了我,我一直给他保管着,如今,我终于可以把它送出去了。洛夕,这次我可没有赌气,是真心诚意给你的。”
秦洛夕一怔,低头道:“这是王爷给娘娘的,我不能要!”
乌云珠摇摇头,“这是先帝让他给自己的妻子的,是我不能要才对。我本也想以后再给你,可……也许以后没有机会了,你收下吧。”
她犹豫着,看着这只光华夺目的镯子,看看乌云珠真切鼓励的眼神,终于缓缓伸出手去,“是,多谢皇后。”
两人各自沉默不语,乌云珠轻声叹道:“年轻的时候,谁没有做过几件轰轰烈烈的糊涂事!现在才知道,人生无常,经历过,才会更懂。我想,我与他,都永远不会后悔我们有过那些年少轻狂。洛夕,我真高兴你来到了他的身边。”
秦洛夕怔怔的听着她的话,乌云珠说的这样平静,可她却知道那些她不曾参与过的往事,深刻在他们彼此心中,永难忘怀。
是啊,她不曾参与,却如此渴望能走进他的世界。
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乌云珠一笑,“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太后那里去吧,以后若我还……以后等我生下孩儿,你再多来坐坐。”
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乌云珠又叫住她,“洛夕,”她回过头去。
“他是这世上,最值得你爱的男人,请你,好好爱他。我会永远祝福你们。”
晚上,萧予涵在朝阳宫和乌云珠下棋,也没怎么费事,连着三盘把她杀的片甲不留,乌云珠噘着嘴道:“说好陪我解闷,你这是给我解闷还是存心气我?我再也不跟你下棋了!”
萧予涵笑,“十几年了,你这棋艺怎么一点也没进步?”
“我没对它用心,自然不会进步,”她还是气呼呼的,“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什么都不用学,娘胎里带出来的聪明!”
萧予涵坐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肚子说道:“娘亲笨一些不要紧,孩子从娘胎里带出聪明来就好。”
她把头靠在他身上,“娘亲笨了,孩子还怎么能聪明?只希望这孩子像爹爹,模样也要像爹爹,聪明也要像爹爹,还要像爹爹那样仁心仁德。”
萧予涵揉住她,手轻轻放在她滚圆的肚子上,“还是像娘亲好,漂亮也要像娘亲,善良也要像娘亲,只是,不要像娘亲那样爱折磨人。”
乌云珠“噗嗤”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我从来都没问你,你希望我们的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
萧予涵沉默了一下,“你知道的,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一样喜欢,可我更希望他是个皇子。”
乌云珠轻叹,“陛下!”
萧予涵说道:“若是个公主,像你一样招人喜欢,我怕将来我会舍不得让她出嫁。”
她笑,“胡说!”她叹气,“好久没有去怀清台了,可惜身子太沉,根本爬不动。”
“等你生下他,我就带你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乌云珠说道:“这个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陛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萧予涵看着她,“每次你要我答应什么事,我心里都有些慌,可不答应又总是不行。”
她温柔一笑,“自从我回宫,你就总是冷落她们,这样不好,她们纵然难受,可还是对我很恭敬,一直都很好,你我心里明白。”
萧予涵说道:“你操心的事实在太多,好好想想自己,这些我都知道了。”
“那你答应吗?”她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点点头,“我答应。等你好好的生下了孩子,我会多去的。”
“魏皇后……前几天他们告诉我,她病的很重,或者都过不了今年了。我想去看看她,他们都不让我去,怕……我现在身子笨,也是不方便,而且,她也不想见到我。”乌云珠看着他,“陛下,她想见见你,见你最后一面。”
萧予涵无声而叹,“这些年我未处置她,也是想让她安度余生,她只是搬了个住处,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从相门贵女到皇后,荣耀了一辈子,从未屈居人下,现在从皇后变成罪妇,怎么会没有不同?陛下,她那样的人,受不了这样的不同。”乌云珠半劝半安慰,“陛下,你把她的父兄亲眷都□□了,她……她在那里,对别人都心存怨怼,却没对你口出怨言,或者她还未觉得自己有错,可对你,未必无情。人死不能复生,她做的恶事,已经有了恶果,陛下,你们到底夫妻一场……”
萧予涵抬了抬手,打断了她,说道:“别说了,我知道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她病重,我会让太医去看她。”
“我知道,你从来不是狠心的人。”
“我也不想狠心,只是我肯原谅她,不知道常欣,婉萱她们肯不肯原谅。”
“你说的是!奕鸿长大了,他还不知道他生母到底因何而死,我也希望他永远不知道。陛下,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就像是你对予清......有时候若往事只能让快乐的人痛苦,让无忧无虑的人心里满怀仇恨,我宁愿让他继续无知。”
萧予涵叹道:“乌云珠,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予清,心里未必无知。”
她猛然一惊,“你说什么?”
“那时候他为了帮我除掉罗英和魏家的祸患,假意答应事成之后坐这个皇位,你想,魏祥会不告诉他真相吗?后来有人告诉我,他正在查当年给娪妃接生的宫人和嬷嬷,我就知道,他已经心知肚明。”
“那他,他怎么好像依旧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被太后除去,还有两个逃出了宫,改名换姓,太后派去料理她们的人怕太后知道了严惩,于是对她说都已解决,太后也就没有再追查。予清也神通广大,竟然被他找到了,那是魏家未除,我心有隐忧,只怕他因恨生变,就把当年那个偷梁换柱的接生嬷嬷找了来,她告诉我,予清的确找过她。
许是上天已经待我们兄弟太过苛刻,这次终于网开一面,那个接生嬷嬷说,当年娪妃难产,本来差点一尸两命,是太后派去的人帮了忙,才总算能舍母保子,让他平安生了下来,娪妃本就已经难救,不是因为听说产下死婴才血崩致死的。
我想,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皇位,而是他的生母,娪妃难产而死,而不是被太后害死,他知道了之后,心里就再也没有什么过不去了。”
乌云珠脸色煞白,“若是接生嬷嬷说娪妃是因太后而死,那予清......”
萧予涵握紧她的手,“那予清,我也难以想象他会怎么样!可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乌云珠,都过去了!魏家之后,他去找过太后,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也不得而知,总之,他选择了原谅。予清的心胸,连我都是极佩服的,后来我试探着说要传位给他,他也一笑了之,在我面前,就好像他从来不知道什么,他是想让我心安理得,不愿意我对他心存歉疚。”
乌云珠点了点头,眼眶已经湿润,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心里稍稍平静,她坐直了些,认真道:“现在我就说要你答应我的事了。”